第九讲 福费庭（上）
在前面几期的国际业务课程中，我们讲了商业银行国际贷款业务的一些主要内容。从本期开始，我们开始介绍商业银行的贸易融资业务，即为进出口商提供资金融通和风险担保，这也是商业银行国际信贷业务的重要内容。具体说，贸易融资又可以分为短期贸易融资和中长期贸易融资。前者主要有打包放款、进出口押汇、票据承兑和贴现、代理融通等；而后者包括福费廷、出口信贷、混合贷款等。一、什么是“福费庭”？――一个例子
首先我们就选福费庭这个 “名字最怪”， 看上去最不那么“一目了然”的家伙开始我们的讲述。“福费庭”，英文名称为“FORFEITING”，源于法语的“à forfait”，本来是“放弃权利”之意。它在金融领域意指一种与进出口贸易有关的融资活动，其具体定义就是以无追索权形式为出口商贴现远期票据，所涉及的票据可以是信用证项下或银行保函项下的远期汇票或本票。福费庭属于一种中长期融资，融资期限一般在180天以上，最长可达10年（不过实践中一般以1－5年居多）；融资金额较大（多在100万美元以上），一般采用固定利率，但也可以采用浮动利率。……还是先就此打住吧，这个定义虽然具体而且准确，但估计比法语好懂不了多少。我们还是先来看个更加具体一点的例子，瞧瞧它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什么“过人之处”？
在进出口贸易中，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买卖双方出于各自利益的考虑，买方希望以远期信用证付款，卖方则坚持以即期信用证付款，于是常常出现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打破僵局，使大家都能够皆大欢喜呢？这正是福费庭大显身手的地方，它可以让远期信用证立即变现。
让我们通过一个具体案例来看看福费庭到底是如何运作的。假设A国的进口商老王和B国的出口商老张谈定了一笔长毛绒玩具的贸易合同，老张希望付款方式为即期信用证（玩具装船后立即付款），付款金额为100万美元。而出于资金周转以及利息方面的考虑，老王不愿意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而希望在玩具装船后365天内以远期信用证付款，由于这样会给老张带来一定的经济损失，老王表示愿意承担因延迟付款而产生的利息。从老张的角度看，他当然愿意“一手交货，一手收钱”，而不是远期信用证付款，但他也不愿意失去老王这个多年的大客户，何况这两年出口形势不好，老王百万美元的订单实属不能错过。那么，能不能想办法让老王以远期信用证支付，而老张又能够在玩具装船后马上收到钱呢？
答案是肯定的，可以采用福费庭来解决老张和老王所遇到的难题，不过这种信用证贴现的融资方式需要有票据贴现商的介入。这种票据贴现商通过福费庭业务提供了贸易融资，他们通常是国际上比较大的商业银行的附属银行或者金融公司。那些专门承办福费庭业务的金融机构被称为福费庭公司（FORFAITOR）。
假设老王愿意为延迟一年付款而承担10％的利息，从而把进出口合同的付款条件变为：付款金额110万美元，付款时间装船后365天；而老张也同意这一付款条件，前提是他在玩具装船后就能够马上收到货款100万美元。在老张与票据贴现商订立了福费庭协议以后，他们就可以在票据贴现商的帮助下实现这一安排，将信用证项下的远期汇票贴现，从而各偿所愿。大体上的做法如下:老张在把出口玩具装船后，就签发以老王为付款人的远期汇票，并连同其他有关货运单据通过银行寄送给老王。老王收到票据经核准并承兑以后，提交当地银行办理担保手续，然后将经过银行担保的承兑汇票寄给老张。老张在收到已经承兑的远期汇票以后，就可以按照事先与票据贴现商商定的10％折扣价格将汇票贴现给融资机构，从而收到100万美元的货款，取得和即期信用证一样的效果。而票据贴现商可以在一年以后兑现汇票，获得110万美元；或者根据需要随时在二级市场上出售所贴现的票据。
需要指出的是，福费庭业务通常适用于资本性商品的贸易合同，而不是像我们所举的玩具贸易例子。而且由于它的融资成本不低，一般适合于100万美元以上的大中型贸易合同，对于小金额的贸易项目而言，其优越性并不很明显。正因为福费庭融资可以为出口商贴现远期票据，它自二战后出现就一直发展很快。福费庭产生于40年代中后期，当时为解决欧洲国家进口美国谷物却又外汇资金不足的问题，瑞士苏黎世银行协会首先开创了福费庭融资业务。而50年代以后，随着国际上资本性货物的卖方市场逐步转为买方市场，进口商不再满足于传统的90－180天的融资期限，而要求延长付款期限，福费庭融资也就得到了进一步的应用。到现在，福费庭业务已经发展到了全世界的范围，并且逐渐形成了一个福费庭二级市场。据统计，全世界年均福费庭交易量大约占世界贸易额的2％。
二、皆大欢喜还是利弊参半？
上面这个例子听上去似乎并不复杂，而且对各方似乎都有好处：老张在玩具装船后就拿到了货款，不仅避免了资金的长期占用，加速了资金融通，而且减少了出口收款的风险。老王以远期信用证的方式支付，可获得贸易项下延期付款的便利，避免了资金周转上的困难；另外手续上简便易行，免去了信用证结算方式下的开证等环节。为票据提供担保的银行既获得了担保费收入，又在国际融资市场上扩大了影响。作为票据贴现商的福费庭公司从中赚到了10％的利差，具有比较高的收益率；而且贴现的票据大多为可无条件随意转让的汇票和本票，可以在二级市场上流通，具有较高的灵活性。看起来似乎真的皆大欢喜，无怪乎二战以后福费庭融资方式发展那么快，交易金额日益增加、票据种类不断扩大。但我们不禁要问，福费庭果真有那么好吗？
恐怕还是先不要太早下结论，金融上的事，多谨慎一点还是必要的，要知道无论对哪种金融产品业务而言，风险总是存在的，不存在什么“有利无弊、只赚不赔”的好事。“有利必有害，有得必有失”。风险不暴露出来，或许真能皆大欢喜；风险一旦发生，麻烦就接踵而至。对出口商老张来说，采用福费庭这种形式的贸易融资的融资成本较高（较高的融资利率以及福费庭公司收取的承担费和选期费等），而且还要求老张对A国（即老王所在国）有关商业票据和担保的法律规定有一定了解。对 进口商老王来说，采用福费庭业务可能使货物的进口价格有所提高；而且老王为了找银行提供担保，一是要承担银行的担保费，二是银行担保要占用自己在银行的信用额度。不过，这些对贸易商的不利之处其实并不是什么风险，进口商与出口商主要承担的是一些经济上的花费，他们用为福费庭业务所支付的这些花费把风险转移给了福费庭公司和提供担保的银行。总的来说，金融机构（福费庭公司和担保银行）所承担的风险更大。不过这也倒公平，金融机构从福费庭业务中收取费用，获得收益，当然也要为此承担一定的风险，风险与收益总是并存的。
三、风险的控制――“传球”与“接球”的学问
好，下面我们就来介绍福费庭业务到底给金融机构带来了那些风险和不利，并且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来降低和控制风险。
从根本上讲，福费庭属于在贸易双方之间由金融机构居间所做出的一种融资安排。说得通俗一些，就是进口商和出口商之间就交易条件谈不拢，最主要的“问题”出在付款条件上，一方要货款两讫，另一方想延迟付款，双方踢起了“皮球”。这时候福费庭公司就出现了，它扮演的是一个类似于“传球手”的角色，从出口商那里把“球”（各种远期的债务凭证）先接过来，过一段时间再把“球”传给进口商。它从传球中可以获得一定好处，但也担负相当的风险：接球和传球的过程中都可能失手，结果“球”成了“死球”，要替进出口商解决的“问题”最终成了福费庭公司自己背的“包袱”。这也就是说，传球和接球的过程，是降低和控制风险的关键所在。
在“接球”这个过程中，福费庭公司为了保证接球要与出口商签订福费庭协议（通常在经过出口商询价和福费庭公司报价的步骤以后），把福费庭业务的具体内容确定下来。福费庭协议的内容一般包括：项目概况以及债务凭证；贴现金额、货币种类和期限；贴现率以及承担费率；有关当事人的责任义务；违约事件及其处理等等。在这里，福费庭公司有两点必须注意：
第一，福费庭业务是一种无追索权式的贴现。大家知道，出口商一旦将手中的债权凭证（主要是远期票据）一次性卖断给福费庭公司，也就同时卖断了所有风险，包括进口商信用风险、担保风险、进口国国家风险、利率和汇率风险，甚至把应收帐款帐户管理和收款等事宜都转移给了福费庭公司。福费庭公司提供的是一种无追索权的融资，即便日后票据遭到拒付，也不能要求出票人或出口商付款。但是我们在这里需要特别强调的是，这种无追索权并不是单方面的，而是双向的。福费庭公司必须放弃对出口商的追索权，出口商在将债权凭证一次性卖断后也必须放弃对所出售债权凭证的一切权益。只有这样，福费庭公司才能够彻底获得对“球”的控制权和处理权，真正把球接到手里，避免了那种“藕断丝连”、“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
第二，福费庭公司在签订福费庭协议、进行福费庭业务之前，一定要重视对出口商、进口商以及担保人本身资信情况和进口商所在国情况的调查，这些情况对于福费庭公司判断一笔业务的风险、确定报价（主要包括贴现率、承担费、宽限期等内容）、甚至决定是否接受这笔业务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信用是金融活动中最为重要的因素之一。如果出口商连履行贸易合同条款的基本资信条件都不具备，那么福费庭公司就很可能不愿承揽这笔业务了。如果进口商的资信条件极佳（例如巨型跨国公司或政府机构），福费庭公司在担保方面就可以适度放松条件，否则就需要为进口商找一家福费庭公司可以接受的大银行或金融公司提供担保。担保人的资信同样也很重要，这个我们在后面还将详细介绍。需要注意的是，除了进口商、出口商和担保人这些当事人的资信情况以外，进口商所在国的情况也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进口商所在国的情况变化可以直接影响到福费庭公司从出口商那里卖断的债权凭证的最终兑现。例如在票据到期之前进口商所在国如果颁布法律禁止外汇汇出，那么福费庭公司手中的票据就无法兑现，而它也无法再去找出口商，这样损失就难以避免了。所以在实践操作中，福费庭公司在决定是否承揽一项福费庭业务之前，首先要审查的就是进口商所在国的情况，然后才是进口商、出口商和担保人的资信情况。对进口商所在国情况的审查，主要是分析该国的政治风险、商业风险、外汇汇出风险和汇率风险这几项。在国际上，由于已经形成了一个世界范围内的福费庭交易市场，依照商业惯例，每季度会公布一次福费庭融资可以接受的国家和期限。那些政治和经济不稳定的国家不会被福费庭公司所接受，或者在信用额度上受到一定限制。
至于“传球”的过程，其重要性当然也是不言而喻的，福费庭公司绝不想把“球”据为己有，而是要在债权凭证到期之后将其兑现从而实现自己的收益。“传球”过程中的风险控制主要涉及担保人和福费庭二级市场的作用，我们将在下一讲中为大家介绍有关内容。
（作者单位 北京大学金融法研究中心）
思考题：
1、 什么是福费庭？
2、 福费庭的一般操作过程是怎样的？
3、 讨论福费庭业务对各方当事人的利弊之处。
4、 福费庭公司控制风险的主要手段有哪些？
【写作年份】1999
【学科类别】国际法->国际经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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