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引出的连环官司
车祸引出的连环官司朱奶奶是老北京人了，退休前曾做过街道办事处主任，在她住的那条街道上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朱奶奶的儿子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移民美国，并在芝加哥安家落户，１９９８年初朱奶奶的老伴去世后，儿子和儿媳便替她办好了移民手续，把她接到了芝加哥家里，一来为了避免晚景孤独，二来可以在家照顾两个上小学的孙子。
１９９９年春节前夕，一家人开车去唐人街购物，儿子儿媳带孙子去了书局，朱奶奶则在一家副食店买些年货，他们说好下午３点钟来接她，不见不散。买完东西，朱奶奶提前１０分钟出来，站在副食店门口等儿子儿媳。
春节将至，虽然天气寒冷，但顾客进进出出，很是热闹。在来来往往的顾客中有位家住芝加哥大学附近的吴太太。吴太太是全职母亲，她先生那天上课，她只好自己带着两岁半的儿子来置办年货。吴太太的儿子虽然还不到３岁，但非常好动，等买完东西出来，吴太太已经被儿子弄得精疲力竭。她先把儿子放到车里，打着火，让车子慢慢暖和起来，然后她走出车厢，打开后备箱往里面装东西。东西还没有装完，吴太太觉得车子在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车子已经往前走了好几米，而且越走越快，直奔副食店门前的人行道而去。吴太太惊叫一声，料定是车里的宝贝儿子闯下了大祸。
朱奶奶正站在人行道上等儿子，突然听到一声女人的惊叫。她扭过头来，看到一辆轿车正迎头开过来，离自己只有两步之遥。朱奶奶躲避不及，被车头推着后退几步，顶在身后的墙上。当众人把肇事汽车熄火，推开的时候，朱奶奶两腿已经被血浸透，瘫倒在地，痛苦呻吟。
事故原因相当明确。吴太太把儿子放在车里的时候，没有把他绑在儿童卡座里。吴太太在车尾往后备箱装东西的功夫，这位宝贝儿子便爬到驾驶座，手脚并用，竟然挂上行车档，酿成惨剧。
朱奶奶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花去医疗费十几万美元。幸亏她一到美国，儿子就替她买了医疗保险，绝大部分费用是由保险公司支付的。但是，朱奶奶下肢瘫痪，余生只能在床上和轮椅上度过，身边离不开人照顾。医生建议出院后把她送到护理中心，由专业护理人员负责照顾。由此一来，朱奶奶在有生之年，每年需要至少七八万美元的护理费用。朱奶奶一生经过的风风雨雨也不算少，但晚年经此打击，情绪十分低落。
朱奶奶出院后，儿子和儿媳找到律师a>，要向吴太太讨个说法。出事以后，吴太太和吴先生曾经几番登门赔礼道歉，并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赔偿朱奶奶的损失。但是，双方打过几次交道后，朱家了解到吴先生也来自北京，正在芝加哥大学攻读生化博士学位，吴太太在家做全职母亲，一家三口全靠吴先生的奖学金度日，银行虽有几千块存款，但如何能补偿朱奶奶的巨大损失？更糟糕的是，吴太太只为自己的车子买了最低责任保险，即使保险公司全额赔偿，也只有２５０００美元。
在这种情况下，朱奶奶的律师a>建议，至少要把保险公司２５０００美元的责任保险要回来，聊胜于无罢。朱家老小一筹莫展，只好接受律师a>的建议。律师a>随即向吴太太投保的保险公司发出一封措辞坚定的信，要求保险公司按照吴太太的最高责任保额赔偿朱奶奶２５０００美元。如果保险公司答应这项赔偿要求，朱奶奶将不再追究吴太太的法律责任。信中并确定１９９９年５月１日为保险公司接受此项赔偿建议的最后期限，否则将面临朱奶奶的起诉。但是，这封律师a>信发出去以后，便如石沉大海。最后期限过去了，保险公司仍然对朱奶奶的要求置之不理。朱奶奶只好通过法律手段讨回公正。但是，从法律上讲，朱奶奶并不能直接告吴太太的保险公司，而是必须先告直接肇事人吴太太。
正如所料，朱奶奶赢了这场官司。陪审团发现吴太太的过失导致了这场车祸，责任全在吴太太一方。而且，这场车祸已经给朱奶奶造成的损失，加上将来需要的医疗护理费用，总共高达９８万美元。法庭判决，吴太太必须赔偿朱奶奶的损失并承担所有的法庭费用。９８万美元对于靠奖学金生活的吴家完全是天文数字，如此巨额的赔偿岂不让吴家三口走投无路？难道朱奶奶真的要逼吴家破产？吴家如何才能从这场让自己倾家荡产的官司中脱身？更为复杂的是，朱奶奶诉吴太太案，只不过是朱奶奶整个诉讼计划的序幕。
表面看起来，吴太太的保险公司完全置身事外。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美国各州法律均规定，保险公司有义务为客户提供与相关保险业务有关的法律服务。在朱奶奶与吴太太的车祸纠纷中，吴太太的保险公司必须提供律师a>为吴太太辩护。
事实上，在朱奶奶起诉吴太太之前，保险公司就已经为吴太太指派了一名律师a>，而且这名律师a>建议保险公司全额赔偿朱奶奶２５０００美元，以避免吴太太被起诉。保险公司的这名律师a>估计，如果朱奶奶把吴太太告上法庭，吴太太可能要被判赔偿１００万美元左右。所以，保险公司及时赔偿朱奶奶２５０００美元，以避免可能出现的巨额判决，乃是上策。但是，保险公司的执行经理摩斯先生对这项评估不以为然。
吴太太被起诉以后，吴家三口如坐针毡。等法庭判决吴太太赔偿９８万美元，吴家更是如雷轰顶。吴先生本是班里的高材生，现在已无心读书，甚至与太太商量，弃学回国，一走了之。正在二人收拾行李，准备黯然离去之际，朱奶奶律师a>的一个电话不但让他们留了下来，而且使他们从难以承受的巨大压力中释放出来。
在电话上，朱奶奶的律师a>对吴太太的遭遇表示同情，但是这位律师a>同时表示，解铃还须系铃人，吴太太的命运就掌握在她自己手中。如果吴太太同意在一份“指定诉讼协议”上签字，朱奶奶将放弃让她赔偿９８万美元的要求。吴太太听后，半信半疑，更不明白所谓“指定诉讼协议”为何物。但听完律师a>的一番解释，她终于如释重负。
原来，朱奶奶状告吴太太并不是要把吴家逼上绝路，而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起车祸由纠纷到官司，其转折点在于吴太太的保险公司无理拒绝赔偿。保险公司理应积极合理地保护客户吴太太的利益，在责任明确的情况下，按照吴太太买的最高责任保额及时赔偿受害人朱奶奶，以避免吴太太陷入导致巨额赔偿的诉讼中。但事实上，保险公司却无视客户吴太太的利益，对受害人朱奶奶的合理要求置之不理，导致吴太太被迫承担巨额赔偿。因而，吴太太有权起诉保险公司，要求保险公司赔偿因不履行职责而给自己造成的巨额损失。而且，根据伊利诺伊州的普通法，吴太太可以指定受害人朱奶奶直接诉保险公司，要求保险公司替吴太太赔偿朱奶奶的９８万美元判决。这等于是吴太太把诉自己保险公司的权利转让给了受害人朱奶奶，以此换取自己从巨额赔偿中脱身。吴太太听后大喜，毫不犹豫地签署了朱奶奶律师a>准备好的“指定诉讼协议”。
吴太太一家人终于从噩梦中醒来，打消了回国的念头。吴先生继续学业，第二年获得分子生物学博士学位，并在加州找到工作，举家迁往圣地亚哥。更令吴先生夫妇满意的是，他们的宝贝儿子经此变故后，改掉了多动的毛病，也算得上因祸得福。
朱奶奶的律师a>一拿到吴太太签署的“指定诉讼协议”，就把保险公司告上法庭，并要求由陪审团听审此案。朱奶奶要求保险公司赔偿９８万美元的实际损失，外加３００万美元的处罚性赔偿。在法庭上，朱奶奶的律师a>没有费多少功夫就说服了陪审团判保险公司必须赔偿朱奶奶９８万美元的实际损失。但是，那３００万美元的处罚性赔偿，却颇费了一番周折。
针对保险公司的处罚性赔偿，各州法律有不同的规定，但是一般要求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被告保险公司行为不诚实或涉及欺诈；二是被告保险公司的行为蛮横，让人无法容忍。不难看出，满足这两个条件并不容易。而且是否满足这两个条件要由陪审团决定。保险公司的律师a>极力抗辩，并传保险公司的执行经理摩斯亲自做证。摩斯在证人席上凭三寸不烂之舌，反复申辩自己真诚实意地相信按照公司的政策，他不应当赔偿朱奶奶。
朱奶奶的律师a>则出示证据，表明保险公司为吴太太指定的律师a>以及保险公司的其他评估人员的评估结果都建议摩斯按吴太太买的最高保额赔偿朱奶奶，但摩斯却无视所有这些评估结果，一意孤行，其做法蛮横无理，其决定完全谈不上诚实。更令人气愤的是，原告的调查表明，在摩斯做执行经理期间，经常无理拒绝为客户赔偿损失，导致许多客户官司缠身，甚至被迫破产。
宣判的那天，朱奶奶坐在轮椅上，由儿子推进法庭。陪审团当庭宣布两项决定：第一，原告朱奶奶的实际损失９８万美元完全由被告保险公司承担；第二，被告保险公司涉及欺诈，蛮横无理，令人难以容忍，因此必须向原告朱奶奶承担处罚性赔偿３００万美元。两项赔偿加上利息，共计４０８１０００美元。这起保险官司成了芝加哥报纸的头版新闻，朱奶奶也随之成了当地许多华人街谈巷议的人物。
这场官司之后，保险公司的执行经理摩斯被解职，继而被保险公司以渎职罪起诉。
［法律要点］
一般而言，车祸的肇事人要首先为车祸受害人的损害负责任，受害人要首先追索直接侵权人的民事责任，而非直接状告保险公司。
在车祸发生后，保险公司有义务为客户提供与相关保险业务有关的法律服务。侵权人可以把诉保险公司的权利转让给受害人换取自己从巨额赔偿中脱身。受害人签署了“指定诉讼协议”后，由保险公司与受害人之间进行诉讼。
针对保险公司的处罚性赔偿一般要求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被告保险公司行为不诚实或涉及欺诈；二是被告保险公司的过分行为超出合理正常人的容忍承受力。
摘自《美国法律呼悠谈》
美国张哲瑞律师a>事务所编撰
中国友谊出版社出版
经作者与出版社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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