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２年后的自首选择

ZhekzISq · 发表于 2009-3-5 10:40:15

　　向菲，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神州夜航》节目主持人，从事广播工作近十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坐在直播间里，听人们讲述他们在人生十字路口的彷徨与困惑。
　　２００５年２月４日２３点３８分，向菲在电台直播间里像往常一样开始了零点播音前的准备工作。也就在这时，电脑的短信平台上跳出了一条短信，正是这条不寻常的神秘短信让这个夜晚变得不再平

静。
　　向菲：“短信的内容是向菲你好，我是一名罪犯，正在四处逃亡，现在正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望提醒一下。”
　　短信究竟来自何人？是真是假？发短信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连串的疑问让向菲的心情变得复杂、不安，这时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向菲：“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他是鼓足了很大勇气的，你想想看，他知道自己的手机号在我们的平台上是可以显示出来的，他之所以不隐讳，不躲藏，他是真的渴望得到大家的帮助。所以我就把自己的私人手机号发给了他。”
　　下了节目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到办公室是两点，向菲并没有等来对方的电话。回到家里已是三四点，手机依然没有响。第二天十点多钟的时候，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但不是昨天发短信的那个手机号码。
　　向菲：“电话一打通，他说他是昨天发短信的那个人，我当时就知道他是谁了。他说的是四川普通话，我说你是四川人啊？他说对，你听出来了？我说那我怎么称呼你啊？他说朋友们都叫我辜三，我当时就跟了一句，既然朋友们都叫你辜三，那我也叫你辜三呗。他一下子就觉得平和了很多，因为他觉得我是把他当朋友来对待的。”
　　打电话来的人叫辜海军，又名辜三。１９９３年５月的一天，１９岁的辜海军加完晚班，洗澡的时候穿了同事的拖鞋，为此同事和他发生了争吵，直至扭打，对方拿了把菜刀将辜海军的手指砍伤。年少气盛的辜海军气不过，回到寝室后就拿了一把汽枪和一把自制的尖刀，向对方的屁股上扎了一刀，之后又和其他同事一起将对方送到了医院。到了医院，既惊又怕的辜海军不敢再进去，转身跑了。那天晚上他在玉米地里睡了一夜，等第二天到舅舅家，才知道昨天晚上被他砍伤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辜海军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没有想太多，便选择了逃跑。他没想到，这一逃就是１２年。
　　

在此后的几天里，每隔两天向菲便会接到来自广东佛山辜三的电话。
　　向菲：“那时候他就很明显地说起这个词了——自首，他希望能尽快结束目前这种惊弓之鸟的生活。”
　　辜海军在逃亡的１２年里，四处流浪，辗转各地，邯郸、西昌、广州、汕头，甚至还回过四川，并在四川娶妻生子，但是怕抓，没呆多久，他又逃了出来。呆得最久的地方是新疆，他觉得越偏僻的地方就越安全，他甚至会选择矿井这些最苦最累的活儿干，因为他觉得，地底下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看到警察就发怵，听到警车鸣声就胆战心惊，晚上都会做噩梦。其实从他开始逃亡的那一刻起，就给自己的心灵套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这副枷锁让他不能自由地呼吸，不能轻松地吃饭，不能安安稳稳地睡一个好觉。
　　也就在这段逃亡的岁月里，辜海军迷上了广播，他没有条件看电视，由于连小学都没有毕业，报纸也看不懂，他获取外界信息的唯一途径就是听广播。夜深人静的时候，带着一天干活的疲劳听听广播，他觉得是一种身心的放松，也就在这过程当中，向菲主持的关于人生十字路口的选择的节目深深打动了他。同节目故事里的那些主人公一样，他也有自己的选择与困惑，可是，他不敢也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正是让他心灵最受煎熬的地方。
　　向菲：“其实他在逃亡的这１２年间他有过多次自首的想法，但是由于种种原因都放弃了。在我和他交往的过程中，我没有直接说你应该去自首，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只是需要别人再去推他一把，再去给予他一种肯定，当然这个人必须是他信任的，他把你当朋友，他觉得你不是在害他。”
　　２００５年２月１７日，农历的正月初九，人们依然沉浸在春节的欢乐气氛中，那天，冬日的北京显得格外的冷。在办公室里，向菲一直把手机捏在手里，辜三昨天在电话中说他已经在火车上了，今天到北京，一到北京他就会给她打手机，然而她带他去自首。这是在１３天与辜三的交流和沟通中，最让向菲吃惊和意外的一个电话。

　　接到这个电话后，向菲在电话中再三嘱咐辜三要“注意安全”，她担心的是，没有身份证的辜三要是万一在途中被警察抓了，该怎么证明他是成心来自首的呢？
　　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向菲的手机响了。
　　向菲：“是辜三打来的。他在电话中说，向菲姐，我到了，就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楼下，马路对面。他强调了一下在马路对面，我想是不是因为我们门口有武警站岗，他心里还是敬畏的，所以站在了马路对面。我说我们不认识，怎么相认呀，他说他穿一身新西服，听到这个我就觉得他可能很长时间没穿过新衣服了。我说我穿了一个粉色的条绒大衣，他说那他在楼下等我，我说好，我下来。”
　　以往远距离的交流没有让向菲感到有什么危险，可真正事发到眼前，又没有了时间去考虑那么多，经过与台里领导商量，就在向菲下楼的同时，台里面也报了警。出了大门之后，就看见对面有一个个子不高的人，提着一个特别扎眼的红皮箱，穿的是一套深咖啡色的西服，就在向菲走出电台大门的同时，他已经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了，站到了向菲的面前。
　　向菲：“我说你是辜三吧，他说是，他说向菲，他没叫姐，我看他比较紧张，想看我又不敢看，我说辜三你好，我把手伸出去，他当时看我一眼，把手一下就缩回去了。他看我没有把手收回来，就把自己的手在西服上来回地蹭了蹭，然后握了我的指尖，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是抖的。”
　　向菲将辜三领到了办公室，在办公室里，向菲将自己桌上常用的一本新华字典送给了辜三，她临时写了一句话：“明天的太阳是美丽的，希望你重获新生。”然后写上２月１７号，她对辜三说：“你记住啊，２月１７号，是你做出一个重大决定的日子。你是听了别人的故事，然后觉得其实自己也是故事中的主人公，你有你的选择，对吧？”
　　辜三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向菲看着辜三，又说了一句：“可是你这个十字路口可真是……”

　　辜三却接过了向菲的话：“有点长，我知道。现在我解脱了。”
　　１０点半左右，北京市西城公安分局侦查人员到达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此时的辜三整个表情非常平静，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已经有足够的心理来面对这些，来承受一切。警方根据辜三的供词上网进行了查询，并且根据查询的结果与四川当地的公安机关取得了联系，最终确认他就是已经逃亡在外１２年的辜海军。下午２点，西城警方将辜海军带回刑侦大队，向菲陪同前往。

　　向菲：“我要牵着手让他走完最后的这个决定，毕竟他要走向的这个地方是他逃了１２年都不想去的一个地方，一个人进去可能他还缺乏这种勇气。他希望找个人依靠一下，或者说这样他会温暖一点，温暖地走进去。”
　　２００５年２月２２日，四川警方赶至北京市西城公安分局。警方称，从提审辜海军的情况看，他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辜海军说：“我想劝那些正在逃亡的人还是不要逃了，回头是岸，逃亡太累了，因为一般的人都没有我感触深，累，太累了。”
　　２００５年２月２４日１５点，北京西客站，四川仁寿警方将辜海军押解回川，向菲来到车站为他送行。
　　１２年前，辜三踏上逃亡之路，是为了追求身体的自由；１２年后，他选择自首归案，是为了心灵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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