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对一个女工的生死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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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O: Y0 p4 U5 O# y# G　　一个外来女工的自杀，让一座城市变得“不安”起来——为了实施营救，广州花都区委区政府领导毅然下令停掉了该区三条关键电力“通道”中的两条，由此造成的经济损失上百万元。而在人性关怀的背后，凸显的却是外来务工人员的心理问题及社会危机紧急预警机制的缺失。

　　吴凯（化名）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出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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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个泥工。在村民的眼里，“他很勤劳”。每天早出晚归。他是家中的顶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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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他每天都要守着妻子。他怕再出意外。这一切源于他10月11日接到邻居的那个电话。邻居在电话里急促地告诉吴凯：“你媳妇被关进了广州花都区花山派出所。”他懵了。半晌没说话。

4 @9 B# [5 G, i# \  a2 B' n4 H5 m　　邻居说：“听说她爬上了高压电线塔，22万伏的，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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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 }8 H7 M" m) _; j' b+ P　　吴凯感到很意外。今年9月27日那天，他回家发现妻子廖固求不见了。他到处打听，几天后，在广州花都打工的邻居打电话给吴凯说，廖固求去找他了，他已经帮她在某工厂找到了工作。

　　“没想到，再次见到妻子会是在派出所。”吴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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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9 \" v$ E/ N# u$ J　　女工廖固求获救后与家人团聚

7 f% m' v, a2 B& U6 r* E1 }- \　　神经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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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y- `$ i3 E2 _! \6 r& x　　2007年10月30日下午。湖南省安化县清塘铺镇下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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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v0 R. H2 z3 ?　　廖固求成了村里的“新闻人物”。村子不大，却都在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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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x, j) F0 ]/ j. I　　廖固求披着头发，散乱。尽管天气不算太冷，她却穿了4件衣服，坐在煤炉边，一边烤着火，一边逗着3岁的女儿。脚上，穿着一双破了洞的拖鞋，她说，这是她自己用绳子钩织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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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Z1 l. ^4 y; ~3 _- m0 k9 r　　吴凯在一旁唉声叹气。他知道妻子这次“犯了很大的事”。10月19日，他将妻子从花都花山派出所接回老家安化的那天，有人跟他说，“广州还会找你家麻烦”。

. ]( a3 x2 Q( g& _; d　　他怀疑妻子廖固求“脑子有问题”，跟遗传有关——妻子的哥哥神经有问题；自己16岁的儿子也是天生智障，只上了小学3年级就辍学在家。

　　10月30日这天一大早，吴便拉着廖固求，准备去邻镇梅城精神病医院看病。还没走到一半，廖固求死活不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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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听说了廖固求在“广州爬高压电线塔”的情况，村民几乎不敢相信事件的主角就是廖固求。在村民印象中，廖老实本分，前几年一直在家喂猪，带小孩，很少出去，“看上去十分正常”。

　　吴凯却坚持自己的看法。他说，今年3月份的时候，妻子也到广州去打过工，“钱没赚到一分，倒借了亲戚几百元钱。”因此，他反对廖再次出去打工。

" w. L6 }: R) }; A% ^5 {% A　　到目前为止，作为老公的吴凯依旧不知道妻子为何要爬上那么高的铁塔，“要不是政府救她，她早见阎王爷了。”他很想知道原因，但却不敢开口问。

　　让吴凯心有余悸的是，接老婆回家的那天，她很不愿意，蹲在地上哭了好一阵，最后叫了几个司机，强架着她上了车。

　　好不容易到了村头，已是次日凌晨5时多，天灰蒙蒙的。村妇女主任刘丽华正巧看见，廖固求使劲捶打吴的后背，奋力从吴手中挣脱。当时他们正从刘丽华的屋檐下经过。

- D# {+ r7 p0 Y3 V! P　　她为何爬上高压电线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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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早知道廖固求“爬高压铁塔”事件的是廖的老乡的儿子。

7 L8 c+ b# K1 q) M7 C$ N2 W- |　　“那天，儿子放学回家，指着报纸上照片的人说，这个人好像廖固求。”给廖介绍工作的老乡经打听后得知，照片上的人确是廖固求，现被警察带回了派出所。

9 [4 s' n* k- m5 ^5 p　　接到邻居的电话后，吴凯10月14日启程，15日在花都区花山派出所见到了妻子廖固求。

　　在外面打工的时候，怕让人看出自己年龄偏大，廖固求用了另外一张身份证。她说，那张身份证是她在安化县清塘铺镇一次坐班车的时候捡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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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没有厂子看出身份证的破绽吗？”记者问。

　　“要是那个厂要我做事，就算我与身份证上的相片不符，同样会收留我。”也有厂子提出了身份证的质疑，廖固求说，只要别人这么问她，她不会多说，马上离开。

　　廖回忆说，今年9月30日，她来到一家制衣厂做电裁，负责缝制衣领后的商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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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6 `& z% F. n2 b6 O8 E6 K　　只上了一天班后，廖感觉心里很郁闷，10月1日、2日两天，廖没有去上班。

　　廖郁闷的原因是厂里的年轻女孩笑她穷，买不起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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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面溜达了两天后，廖决定还是回工厂上班。但接下来她再也无法忍受了。某天上午，廖在工厂车间听到有人在对讲机里骂她，还说她儿子是个傻子。听到他们那样说，她“心里很难受”。

　　10月7日，黄金周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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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气愤地逃离了工厂，究竟跑了多远，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廖说，在一个鱼塘前，她停下了脚步。她想到了跳进池塘，可鱼塘水不够深，只淹到脖子。她试了2次，失败了。

; [% x1 o# j" P' h2 i  i3 s( F　　身上湿漉漉的。不远处，她看到了高压电线塔，她想，如果爬上去的话，一定会摔死。于是，她奔向了电线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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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n( x/ h5 X( ?　　很快，她就爬到了塔顶。后来有目击者称，整个过程，她只用了十几分钟。有几次，她还伸出手去抓最顶端的架空地线。

1 x) Q: x, L7 G" `! ?* L　　有人掏出手机报警。

　　人越来越多。塔底下的人们目光聚焦到了一起，惊恐万状，塔顶上的女人命运只会出现两种情况：只要一松手，从50米高处摔下，必死无疑。更可怕的是铁塔上的高压导线， 22万伏高压导线的安全距离只有3米。稍有闪失，那个女人瞬间可能被电击致死。

　　人们观望着，议论着：“这个女人为何会选择自杀？”除了廖固求本人，没有人知道她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生死一小时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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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3 `. C2 @7 I& s: v) ~2 C　　10月7日晚6时左右，广州市花都区消防中队接到紧急求助电话时，消防员谢展强和战友们正准备到食堂就餐。

0 ?  K; M; x$ }; T' Q5 K　　消防队员像平时一样火速出动。“消防云梯的垂直极限高度只有54米，而云梯车距离铁塔约20米。”因此，消防队员选择人工徒手攀爬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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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 K- L# E- V　　营救人员开始通过喇叭朝高空喊话，但不见她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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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僵持了几个小时后，晚上10时10分，花都区最终决定停电救人，广州供电局随即启动了线路抢修应急预案。广州供电局逐一致电可能受到影响的重要客户，花都电视台也迅速在电视上播放了紧急停电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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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11时58分，由一名花都区供电局送电班工人作向导，消防队20岁出头的义务兵吕文波和士官谢展强，背上15公斤重的缓降器、一条100米长的安全绳、一只备用头盔和一部对讲机，开始徒手向塔顶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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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尽快把人救下来，这么多市民、领导都在关注，我们不能让大家失望。”谢展强告诉记者，10月8日凌晨零时17分，谢展强和吕文波爬到距塔顶10米左右的一个铁架上，看清那名女子双腿夹在铁架上斜躺着，面无表情，眼睛闭着，显然很累了。她已在上面支撑了7个多小时。

　　“大姐，你不要动，我们来救你。”谢展强用普通话说了好几遍，但那女子只是摇头。谢问她困不困，她点头，他顺势说，“那我们带你回去休息。”她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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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D# b5 n, Y: W2 P/ Z! n　　谢展强让吕文波扶着女子，自己迅速在她腰间系好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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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l8 U0 J3 l1 b- }! e; M/ J5 J　　10月8日零时30分左右，在两名消防人员的搀扶下，女子靠着缓降机缓缓降落到地面。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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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最后一名消防队员双脚踩到地面时，塔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地了。”谢展强说他浑身湿透，落地的那一刻，全身瘫软。

6 ~6 ^1 N2 V1 w- Y2 w0 `0 z　　供电部门开始忙着恢复供电，凌晨3时32分，两条“大动脉”全部恢复送电。

　　这座城市重新恢复了正常。

5 Q3 X: ~* }" T! w9 B: Z　　“你知道为什么警察要抓你？”记者问廖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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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S" ]7 k- W　　“我也不知道具体犯什么法，我只知道是因为爬了电线杆。”廖说，当时她想法很简单——等时间晚一点，自己没有力气，就摔死算了。但她不知道，为了救她，花都区委书记潘潇和代区长林中坚在决定停电还是不停电时，作出指示称“救人要紧”。

- Q( h6 e. L2 F0 |6 }　　伴随救人的，是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几个小时的熄灭。

, J2 L+ t/ r. ^% u　　人性关怀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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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紧急抢险需要……我区部分区域停电，不便之处，敬请谅解。”近100万个移动用户，当晚都收到了花都区政府发送端口发来的停电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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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介绍，事发当晚，在花都区政府决定停电救人后，广州供电局要同时停运该高压铁塔上的2条220千伏线路，影响花都区60%的用电负荷，影响范围较大。从当晚11时50分完全停电到凌晨3时30分花都电网全部恢复正常运行方式，花都电网损失电量约60万度。供电部门、工厂停产可计算经济损失超过10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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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U4 @! ]% z, A+ v( s! t5 M　　对于区政府这一做法，不少停电区域内的企业表示理解，“企业虽然有损失，但救人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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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7 y  t0 ~! F　　广州市供电局一位负责人回忆当时的决策时向记者表示，我们没有理由不去珍惜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这种情况下，政府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能力去救人。

- o+ g7 h: X3 d) o　　《法制周报》记者获悉，经过这次突发事件后，花都区政府与中国移动花都分公司准备开展紧密合作，就有关于制定公共应急手机短信通报机制、开发高压电塔应急报警系统等进行重点攻关。

　　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教授刘仁文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停电救人事件”中对一个普通外来女工生命权的尊重和保护，很好地体现了政府的人性关怀。生命权是公民的最基本权利，广州花都区政府和电力部门迫不得已拉闸停电救人，得到了辖区内企业主和居民的认可，这说明人性关怀的理念已经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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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q" i7 _8 N& ?2 e　　完善社会危机预警机制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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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0 }) L% y& h( u( K; J" @　　对于有律师a>表示廖固求应承担大面积停电造成损失的民事责任，刘仁文教授并不赞同。他认为，廖固求是在情绪、精神极度失控的情况下，爬上高压电线塔的，主观上并没有去“危害和破坏电力线路设施” 的意图，她自杀的行为是突发的、非常态的，并没有直接导致结果的发生，因此不应该让她承担民事责任。

- ?6 E. I! P3 s% |, f: `　　同时，刘仁文认为对她处以十天治安拘留教育的处罚是得当的。但更重要的是，政府应完善社会危机预警机制，预防此类爬高压电线塔等自杀举动而损害公共利益的事件发生。

/ P+ b/ n5 _0 n: t3 w　　刘仁文谈到，该事件也暴露了农民工群体的心理问题，特别是在一些农民工比较集中的发达城市，应建立和健全关注农民工心理健康的社会团体、政府管理机构，对他们中的“特殊人群”进行跟踪性的心理辅导和心理危机干预，防止此类事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