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表的杯具

2 j. f  R* t. B) M5 J4 ^) e" _　　案件是以调解方式结案的，各方的代理律师a>都很满意，于是作为被告代理人的我就做起了东道主，请几个律师a>去一茶楼喝茶——不是警察叫去喝的那种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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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3 K# [: e; |# f( E0 J$ ^; K: o　　茶点很丰盛，各位律师a>的兴致也浓，天南地北地侃着，不由自主地就说起了李庄案A>。大家都说，这[u]李庄案FONT>U>A>对中国律师a>业的打击很大，让中国律师a>业从此坠入低谷。


7 g# Y; K# [: y) E　　我笑道：对此，我很超脱，因为我已不在你们律师a>这个行当了，我今后的任务就是当这个社会之树的啄木鸟，天天给政府提意见，促进这个社会的发展，使中国早一天民主、富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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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的赵律师a>说：你得感谢你们的厅长，如果不是他不择手段地让你下课，你有功夫去思考这些社会问题吗？


& f& p* n% N- |　　西南的钱律师a>说：你老兄将来要是不小心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你的奖金可要给某某一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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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2 z4 k( T' X) U! w　　我说：我这辈子绝对忘不了某某的，我若真的在文学上有所建树，我第一个感恩的人就应该是他。如果不是他的坚持，我到现在还要天天为一些既收不了几个钱又累得要死的小案件而奔波呢。特别是现在这个执业环境，做一个好律师a>是无法再生存下去的。正像在官场上一个好官也无法生存下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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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i+ o, N: l6 B% I" E' h　　来自东北的孙律师a>是位女性，她有些轻蔑地看了看我说：中国的男人就缺少像杨加那样的汉子，人家都把你往死地里整了，你还在那儿感恩。是你们的这种宽厚，才放纵了那些狗官的专横。依我看，如果那些狗官枉法害人，被害人也不要去申什么诉，就找机会一刀把那狗官杀了，一命抵一命，看看还有几个狗官再这样狗眼看人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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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律师a>说：孙律师a>说得对，有一本教人感恩的书，说要对那些折磨你、给你挫折的人感恩，因为是他们给了你坚强的意志。我以为那纯粹是他们兜售给我们的精神雅片。不过最近网上有一部《感谢法A>》很好，大家还是好好看一下。说到这些，我们还得要首先感谢国家、感谢党、感谢司法部，最后再感谢父母，是他们让我们出生在这个十分讲政治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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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们说得都对，但那也要看你们遭受的委屈值不值得你去杀人，如果你确实不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如果你觉得你不杀了那个迫害你的人就出不了这口恶气，那么你就去杀了那个狗官或恶人。我本人完全赞成这种观点。但如果你觉得你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对这个社会和同类们有益的事要做，那么，你就得好好地活下去，继续为社会做一些有益的事。因为我们的亲友和后人们还要在这个社会中生活下去。我们有义务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的生存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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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t( Y1 D* Y4 h& q　　赵律师a>有些赞同地朝我点点头，又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孙律师a>说：也可能是她最近遇到了一件让她很不开心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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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u! \0 v9 W' w　　我们都把目光投向孙律师a>，她幽幽地开始讲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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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雪涛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的总工程师，去年年初受命担任一座现代化大型体育馆的筹建和招标工作。市委书记跟他打招呼说想让一家建筑公司中标，而市长也几乎同时跟他打招呼想让另一家建筑公司中标。当然，大家对中国式招投标里的“那些事儿”都是十分楚的，谁的关系过硬或谁舍得花钱，谁就能中标，其他的都是些“表面上的活儿”。可这打招呼的一个是市委书记，一个是市长，张雪涛谁也不敢得罪。他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严格按照法定程序，依据投标人的硬件水平来评定中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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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番评比，市委书记打招呼的那一家建设公司中标了。可市长却想不通了，他认为是张雪涛看不起他这个市长，是巴结市委书记。于是市长就让市纪委介入调查张雪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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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J$ t$ ]# V0 y, {, J! h- V　　市纪委奔波了半个多月，也没找到张雪涛的什么问题。市长发火了，说你们纪委是干什么吃的，现在干部哪一个没有问题？你们不采取措施他会自己承认受贿吗？并示意：这样的案子要办就办成“铁案”，整死他，让他连申诉和上访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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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Q" c- N' q% E0 P　　于是，纪委就同时把张雪涛和中标单位的老总给“双规”了。市纪委告诉中标单位的老总，只要你承认你送给张雪涛260万元，在我们写好的笔录上签上字，你就立马可以走人，工程你还可以照样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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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连续四夜五天的“政治攻心”，那位老总终于撑不住了，在纪委编写好的笔录上签上了字。


　　而张雪涛这边的逼供进行得更为艰难。仅十多天的时间，张雪涛的体重就减掉了二十多斤，浑身是伤，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纪委的人明确告诉他，行贿人已经招了，并把那位老总签了字的笔录给张雪涛看。同时警告张雪涛，你不承认，只有死路一条，我们打死你把你扔到楼下，就说你是自杀的，看看谁来给你申冤？公安、检察打死人都有被查处的，你听说过有纪委打死人被查处的吗？再说，只要你承认了，在这笔录上签了字，最多也就是判个十年八年的。判多判少还不是我们纪委一句话，那家法院敢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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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w, u3 k8 a; Z! ?) R) N　　二十天后，张雪涛终于崩溃了，老老实实地在纪委编写好的笔录上签了字。


　　张雪涛实际上一分钱也没收。你想想，这中标单位是市委书记介绍过来的，就是人家真送钱，他张雪涛敢收吗？可这260万元赃款上那儿找呢？于是纪委又把张雪涛的老婆“双规”了，逼她交出赃款。纪委的人跟她说，只有交出赃款，她的丈夫才不会判死刑。于是她托人卖了房子，又四处借款，连一百万也没凑出来。一个月后，她被纪委放回去继续凑钱。当天夜里，她就在家里自杀了。因为在这一个多月里，张雪涛女儿因为长得漂亮，被一个官员的儿子以帮她从纪委捞出父母为幌子而强奸了，从此她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就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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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张雪涛判刑了吗？见孙律师a>红着眼圈不再讲下去了，钱律师a>关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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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g! f) n  `4 ^  a　　十年。孙律师a>心情依然沉重地说：我本来作无罪辩护的，可我们那儿作无罪辩护必须经过市司法局批准，当我去市司法局汇报时，市司法局的领导说我不懂政治，指示我只能作罪轻辩护，并且不能找证人核实证言。


3 [" T- w3 ~# w- W4 r; h% B　　那是司法局对你的爱护。我说：在刑事辩护中，律师a>一定不能找证人谈话的，否则，一旦那个证人在法庭上改变了证言，那你这个辩护律师a>也就死定了。


　　你还指望证人在法庭上改变证言？孙律师a>冷冷一笑说：他们连证人出庭都不让。我想这证人只要能当庭和张雪涛对质，他就是心再黑也得摸摸自己的良心，他不能为了自已不受罪，就把人家弄得家破人亡，说不定就能把伪证给说破的。可我多次申请法院传证人到庭质证，法庭就是不通知，我搬出《刑事诉讼法》的条文给他们看，他们也不理。事后有人告诉我，是市纪委安排他们不让证人到庭的，因为他们怕证人一旦到庭，案子会翻过来。


　　这时，孙律师a>却有些冰冷地望着我。她可能是惊异于我的微笑。是啊，她都快哭出声来了，我却还在那儿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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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h! ~- p) ?! A7 S4 Y　　我说：这样的故事听得太多了，我两年前就说过，我每一次遇到的司法黑幕，都会刷新我在此前对中国司法黑暗的认知程度，而你说的这个案件并没有刷新我对司法黑暗的认知程度。有一个让我们十分敬佩的法学家和人大代表不是说过吗，司法已腐败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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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6 G0 K. `5 R2 `% w$ H3 i　　还有比这个更黑暗的？孙律师a>瞪大眼睛望着我：那你讲给我们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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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律师a>说：你有机会上网到司马当的博客a>上看一看《天真的代价A>》，在那个案件里虽然没有死人，但一个司法厅长仅仅是为了逞强好胜的面子，就从上到下当着众多的法律界人士的面，公然践踏得国家法律。如果说法律就像张雪涛那如花似玉的女儿，那么我们就等于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暴徒，公然在众多法学专家或法律卫士的面前去强暴她，而无人敢站出来说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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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a; u# T9 e9 ~+ g) a　　我说：最近我说不定会把我听说和遇到的法治悲剧故事写出来。当然，我也要把我在我们国家法制状态较好的上世纪九十年代作出的十多次无罪辩护的案例写出来，都发到网上去。以此来提醒人们重视中国的法治进步。我们的法治已倒退到了死亡线上了。我们不能再倒退下去了，也无处可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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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O. [8 T$ B4 v: Z3 e　　接下来是上茶、吃饭、寒喧。直到各方话别，再也没有人提及刚才的话题。法治问题已成了中国法律人的切肤之痛！


　　没有法治的社会是我们难以言表的悲剧社会。


　　（说明：出于大家可以理解的原因，文中人物张雪涛之名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