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事裁判书]（2000）思经初字第001号

luxiabao · 发表于 2010-3-22 22:58:22

（2000）思经初字第001号
——福建省厦门市思明区人民法院(2000-12-12)

                              （2000）思经初字第001号

福建省厦门市思明区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原告中国东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厦门营业部，住所地厦门市思明南路311号。

代表人肖其贤，经理。

委托代理人蔡天源，厦门市自立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厦门市人山航空票务代理有限公司，住所地厦门市长青路408号。

法定代表人王伟荣，总经理。

被告许义民，男，1960年1月9日出生，汉族，住（略）。身份证编号：（略）。

委托代理人林薰，厦门建昌律师事务所律师。

原告中国东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厦门营业部（以下简称东航厦门营业部）与被告厦门市人山航空票务代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人山票务公司）、被告许义民机票销售代理协议纠纷一案，本院受理后，依法组成合议庭，公开开庭进行了审理。原告东航厦门营业部代表人肖其贤及其委托代理人蔡天源、被告许义民委托代理人林薰到庭参加诉讼；被告人山票务公司经本院公告送达期限届满后未到庭参加诉讼，本院依法缺席审理。本案现已审理终结。

原告东航厦门营业部诉称，原告与被告人山票务公司于1997年2月10日签订一份客运销售代理合同，约定由其向被告人山票务公司提供空白航空客票，被告人山票务公司应在每月终了后七日内将销售的票款（扣除3%代理费）汇入其帐户。合同签订后，原告依约履行合同义务，但被告人山票务公司却于1999年8月违约拖欠票款171738元未结。经其多方查找，被告人山票务公司已停止经营，下落不明。而被告许义民早在被告人山票务公司成立之前就先后以厦门新华旅行社、美仁宫售票处、东航长青售票处等名义代销原告机票。从1995年4月起至1996年5月间，共欠原告机票款979155元。1996年5月28日，被告许义民利用其对被告人山票务公司的实际控制地位，抽逃出资，将刚经过验资的人山票务公司100万元注册资金中的979155元支付给原告，用以清偿前述欠款。被告许义民的行为致使被告人山票务公司从成立伊始就陷于资金不足的状况；后来又滥用股东控制权，有计划地通过股权转让、变更法定代表人、变更经营场所等，使人山票务公司空壳化，以逃避所欠原告的债务。综上，被告人山票务公司拖欠原告机票款，应承担逾期付款的违约责任；被告许义民作为控股股东滥用被告人山票务公司的法人人格，妨碍原告实现合法债权，其行为违反公平、公正、诚实信用原则，应与被告人山票务公司共同承担向原告付款的民事责任。故向法院起诉，请求判令两被告支付原告人民币171738元及逾期付款违约金（从1999年8月10日计至付款之日止，以每日万分之二点一计算）。

被告人山票务公司在答辩期内未作书面答辩。

被告许义民辩称，1、原告认为被告存在抽逃出资缺乏事实依据，也未能证明被告人山票务公司于1996年5月28日付款给原告979155元系用于清偿被告许义民旧欠原告的款项，况且许义民当时并非被告人山票务公司的股东，不具备抽逃出资的主体资格；2、人山票务公司股东所谓"抽逃出资"的行为，其直接受益人是原告，原告并未存在因"抽逃出资"而导致损害的事实，因此认定被告许义民具有侵权行为缺乏构成要件。而此后人山票务公司拖欠机票款更与该"抽逃出资"行为没有因果关系。在被告许义民侵权行为不成立的情况下，本案不能适用公司法人格否认，而迳行要求许义民为尚存的人山票务公司的债务承担连带责任。综上，请求驳回原告对被告许义民的诉讼请求。

在本院审理过程中，原告东航厦门营业部及被告许义民对以下事实无异议，被告人山票务公司经本院公告送达期限届满后未到庭参加诉讼，视为自动放弃其诉讼权利。因此，本院对以下事实予以确认。

1、厦门新华旅行社于1991年成立，在其存续期间，被告许义民曾任法定代表人至1995年3月。1994年6月28日，厦门新华旅行社向原告东航厦门营业部申请在厦门市厦禾路美仁宫设立航空售票点。同年8月24日，被告许义民代表厦门新华旅行社与原告正式签订一份"电话订座及送票服务协议书"，双方开始发生代理销售机票业务。期间被告许义民之妻（后离异）王建民均以"美仁宫售票处"之名向原告领取空白客票用以销售。1995年3月，被告许义民申请离任厦门新华旅行社法定代表人职务，并经工商变更登记。同年5月，被告许义民租用厦门市长青路408号设立"东航长青售票处"，继续与原告东航厦门营业部发生代理销售机票业务。

2、1995年9月，被告许义民与郭丽虹共同发起成立"厦门市人山商贸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人山商贸公司），注册资本为人民币200万元，住所地为厦门市美头山10号楼901室。其中，被告许义民出资163500元，占78.6%的股权，任董事长及法定代表人，并兼任总经理。同时，王建民任公司监事。1996年4月3日，人山商贸公司向工商部门提出变更登记的申请，公司住所地变更为厦门市长青路408号二楼，经营范围增加了民航客货代理的业务。同时，申请设立"厦门市人山商贸发展有限公司民航客货代理分公司"（以下简称山商贸公司民航分公司），营业场所为厦门市长青路408号一楼，负责人为许义民。1996年5月，人山商贸公司与王建民共同出资设立厦门市人山民航客货运代理有限公司（后经工商部门核准名称为厦门市人山航空票务代理有限公司），注册资金人民币100万元，其中人山商贸公司出资60万元，王建民出资40万元，被告许义民任法定代表人，住所地仍为厦门市长青路408号。同时，人山商贸公司民航分公司以"已办理独立核算公司"为由进行注销。1999年元月19日，人山商贸公司因未参加年检，被厦门市工商局公告拟予以吊销营业执照，同年决定吊销营业执照。

3、被告人山票务公司的注册资金100万元于1996年5月7日分别由人山商贸公司和王建民投入现金，全部到位，并由厦门市会计师事务所出具验资报告予以证实。同月8日，厦门市会计师事务所将该验资款100万元转入被告人山票务公司的帐户。同月28日，被告人山票务公司将其中979155元转入原告东航厦门营业部帐户，转帐支票上加盖被告人山票务公司的财务章及许义民的私章，款项用途登记为"机票款"。

4、1997年2月10日，被告许义民代表被告人山票务公司与原告东航厦门营业部签订一份"航空旅客国内运输销售代理协议"及相关附件，约定由原告委托被告人山票务公司在厦门代理原告办理国内航线的航空旅客国内运输销售业务，并对领取客票、票款结算、代理手续费等事项作了规定，被告方应在每月终了后7天内将销售日报上所列的票款总额减去退款和规定的代理手续费（3%），以人民币汇入原告帐户；逾期支付每天应承担2‰的滞纳金。此后，双方均按约履行，但在1999年8月，被告人山票务公司拖欠原告票款171738元未予支付。同月13日，被告人山票务公司开出一张金额为39846元的转帐支票给原告，用以支付拖欠的部分机票款，但经查系空头支付而无法兑现。

5、1999年元月，被告人山票务公司法定代表人由许义民变更为王建民。同年5月，已被吊销的人山商贸公司原投入人山票务公司的60万元变更为许义民投入，仍占人山票务公司注册资金的60%；公司住所变更为莲花南路18号（新中林酒店一楼大厅）。同年8月，王建民投入被告人山票务公司的40万元变更为王伟荣投入，法定代表人亦变更为王伟荣（女，1978年3月24日出生，汉族，住河南省滑县老店乡王岳村，暂住厦门理由为务工）。同年9月，被告人山票务公司在新中林酒店办理房屋清退手续，至今无经营场所。

原告东航厦门营业部与被告许义民的争议焦点为：1、被告许义民是否存在抽逃被告人山票务公司注册资金的问题；2、被告许义民抽逃出资与妨碍原告实现债权是否存在因果关系的问题；3、被告许义民在本案中的行为是否构成滥用股东控制权及其应承担何种法律责任的问题。对此，本院予以查明、分析并认定。

1、关于被告许义民是否存在抽逃被告人山票务公司注册资金的问题。原告东航厦门营业部认为，早在被告人山票务公司成立之前，被告许义民就先后以厦门新华旅行社、美仁宫售票处、东航长青售票处等名义代理销售原告的机票，至1996年5月共计拖欠票款979155元。而同年5月被告人山票务公司成立伊始，被告许义民就利用其同时担任人山票务公司法定代表人及人山票务公司控股股东（人山商贸公司）法定代表人的特殊身份，将人山票务公司刚通过验资的注册资金100万元中的979155元用以清偿其原有债务，而该债务显然与人山票务公司无关。因此，被告许义民的行为构成抽逃注册资金。为此，原告提供下列证据予以证明：（1）被告人山票务公司的从业人员吴根凤以东航长青售票处名义编制的四份机票销售报表，金额为979155元；（2）1996年5月28日由人山票务公司转帐979155元给原告东航厦门营业部的银行转帐支票一张，注明用途为机票款。

被告许义民认为，原告并未举证证实该款的用途是被告许义民用于"偿付以前的欠款"，且被告许义民当时并非被告人山票务公司的股东，不具备作为"抽逃出资"行为的主体资格。为此，被告提供了人山票务公司的工商登记材料予以证明。

本院认为，首先，原被告双方均已确认人山票务公司于1996年5月28日转款979155元给原告用于支付机票款，而且在此之前原告与新成立的被告人山票务公司并无业务往来，在此之后（1997年2月10日）双方的销售代理协议也未约定人山票务公司应先预付款项。因此，该笔979155元款项显然并非用于人山票务公司自身的业务需要。其次，原告提供的1995年的四分销售报表均为"东航长青售票处"所制作，而该期间正是被告许义民以"东航长青售票处"名义与原告发生机票销售代理业务的时候，以此可证明被告许义民在1996年5月28日之前对原告负有到期债务979155元。第三，在被告人山票务公司付款979155元给原告时，被告许义民虽然并非人山票务公司的股东，但其既是人山票务公司控股股东人山商贸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也是人山商贸公司的控股股东（占78.6%），同时还是人山票务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其利用特殊的身份和职务之便将人山票务公司的注册资金用于清偿个人债务（也即人山票务公司控股股东的控股股东的债务），主体身份在形式上与一般抽逃出资行为不同，但实质上并无区别，许义民为该抽逃出资的最终受益者。况且，在1999年5月，人山商贸公司对人山票务公司的出资也已变更成许义民的个人出资。在人山商贸公司、人山票务公司均为被告许义民所控制的情况下，被告许义民关于其不具备抽逃出资的主体资格的辩解意见，与事实不符，与法理相悖。因此，合议庭认为，被告许义民将人山票务公司的注册资本金用于清偿其个人债务的行为，仍然构成实质意义上的抽逃出资。

2、关于被告许义民抽逃出资与妨碍原告实现债权是否存在因果关系的问题。

原告认为，被告许义民的抽逃出资行为致使被告人山票务公司从成立不久就陷入资金不足的境地，造成了人山票务公司无法及时偿付到期债务，客观上已妨碍原告债权的实现，侵害了原告的合法利益，故应承担相应的侵权责任。

被告许义民认为，即使被告许义民确有抽逃出资的行为，但该行为的受益人恰好是原告，对此，被告并无过错，反而保护了原告的受偿权。而且，被告人山票务公司即使没有汇款979155元给原告，也不能保证该资产能永远存在。因此，被告许义民的行为与原告起诉的机票款未得到偿付之间并无因果关系。

本院认为，被告许义民抽逃出资的行为势必影响到被告人山票务公司的正常经营及其偿债能力，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被告许义民也未能证明其在此之后又以其他方式补足被告人山票务公司的注册资本金，该抽逃出资行为与原告或其他债权人的债权不能实现有一定的因果关系。此外，原告作为债权人接受被告人山票务公司代许义民支付的机票款，并无义务审查该款是否为抽逃出资款，其行为于法于理并无不合。此后，原告于1997年2月10日与人山票务公司签订代理合同，并不等同于原告已明知并认可许义民抽逃出资的行为，愿意自行承担因此发生的交易风险。被告许义民的辩解意见无法律依据，不应予以采信。

3、关于被告许义在本案中的行为是否构成滥用股东控制权及其应承担何种法律责任的问题。

原告认为，许义民作为人山票务公司的控股股东，一方面利用其特殊身份及对人山票务公司的实际控制，动用公司资金为其个人承担债务，而后又有计划地通过各种股权转让、变更法定代表人等行为，致使人山票务公司空壳化；另一方面又以人山票务公司的独立人格及股东仅承担有限责任为借口，规避法律、逃避债务，显然有违公平、公正、诚实信用的基本原则。因此，应适用公司法人格否认制度，在本案中否认人山票务公司的法人人格，直接判令股东--被告许义民为公司债务承担连带赔偿责任。

被告许义认为，本案适用法人人格否认缺乏事实依据，979155元款项的转出是否有许义民授意并无证据证实。

本院认为，根据1996年5月28日被告人山票务公司开具的979155元银行转帐支票的记载，该支票上盖有人山票务公司的财务专用章及许义民私章，而许义民当时为人山票务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因此，被告辩解非许义民授意转款与事实不符。本案中，被告许义民作为人山票务公司的控股股东代表（后也变更为直接股东），利用资本多数决定的原则，已实际控制了人山票务公司，并将自己的意思作为公司的意思，将公司财产用于清偿个人债务，其行为违反了公司法人制度中公司财产与股东财产相分离的基本原则，也构成实质意义上的抽逃出资。此后，人山票务公司在资本严重不足的情况下空壳运转，并最终导致无力偿还新欠原告的机票款，因此，原告主张被告许义民滥用股东控制权，应为人山票务公司承担连带赔偿责任的意见有相应的事实和法律依据。

综上所述，本院认为，原告东航厦门营业部与被告人山票务公司于1997年2月10日签订的"航空旅客国内运输销售代理协议"，系双方的真实意思表示，主体合格，且不违反国家有关法律法规，应确认为有效合同。原告东航厦门营业部已依约履行其合同义务，被告人山票务公司却未依约按期支付机票款，故应承担逾期付款的违约责任。原告要求被告人山票务公司支付机票款171738元及逾期付款违约金（从1999年8月10日起计至还款之日，以每日万分之二点一计算）的诉讼请求，应予支持。

关于被告许义民是否应当承担民事责任的问题，是本案的核心争议焦点。对此，合议庭认为，本案应适用公司法人格否认的法理进行分析认定。首先，公司法人的最显著法律特征有二：一是公司人格独立；二是公司以其财产承担责任，股东以其出资额承担有限责任。而公司法人制度中的分离原则是上述特征产生的法理依据和前提条件，也为各国法律（包括我国法律）所确认。分离原则要求公司财产与股东财产分离，股东财产权与经营权分离。当公司股东（特别是控股股东）违反上述原则，滥用对公司的控制权，直接支配公司财产，并侵害债权人或社会公众利益时，公司已失去了独立的意思和人格。若再允许股东以公司人格独立、股东承担有限责任为借口而逃避法定或约定义务，显然不符合追求公平、公正、诚实信用的法理念，也不符合公司法人制度设置的初衷。因此，在特殊场合、个别案件中否认公司的法人格，直接追究股东的民事责任已为法理和各国司法实践所认同。其次，本案事实表明，本案具备适用公司法人格否认理论的三个构成要件：1、公司法人人格滥用者应为对公司有实质控股权的股东。本案中，人山票务公司的初始控股股东虽非许义民，但也系许义民可以控制的人山商贸公司；并且于1999年5月直接变更为许义民出资。因此，许义民符合公司法人格否认的主体要件要求；2、被告许义民在客观上存在滥用对人山票务公司的控制权以回避义务的行为。从人山票务公司成立伊始，许义民就担任法定代表人，并利用"资本多数决定"原则，将个人意思上升为公司意思，把公司的注册资本金的绝大部分用于清偿个人债务，致使公司处于空壳经营运行状态。其行为已使公司财产混同于个人财产，即使不认定为抽逃出资亦已严重违反公司法人制度的分离原则，并最终导致人山票务公司无资力履行债务，而陷于停业状态。本案具备公司法人格否认的行为要件；3、被告许义民的行为已给他人或社会造成损害，具备公司法人格否认的结果要件。本案中，由于人山票务公司在与原告发生业务之前已处于空壳运行状态，资本严重不足，由此不仅给原告也给其他交易相对人造成极大的风险，并且最终导致人山票务公司清偿不能的结果，妨碍了原告合法债权的实现。第三，公司法人格否认仅限于个案，而非全盘否认，其法律后果是滥用公司控制权的股东应为公司债务承担连带赔偿责任。法庭也注意到，公司法人格法理的适用必须有严格的限制，但在本案中如不适用必将导致公平、公正法理念的失缺，也不利于矫正商事活动中违反诚实信用原则的行为。因此，法庭认为，被告许义民应对被告人山票务公司的债务承担连带赔偿责任，但以不超出其法定出资额为限。据此，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条、《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四条、第五十五条第一款第（三）项、第一百零六条第一款、《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第三十四条的规定，判决如下：

一、被告厦门市人山航空票务代理有限公司应于本判决生效后十五日内支付给原告中国东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厦门营业部人民币171738元及逾期付款违约金（从1999年8月10日起计至还款之日，以每日万分之二点一计算）。

二、被告许义民应对上述还款义务承担连带赔偿责任。

本案案件受理费5550元，诉讼保全费1520元，由被告厦门市人山航空票务代理有限公司、被告许义民共同负担。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十五日内，向本院递交上诉状，并按对方当事人的人数提出副本，上诉于福建省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

审  判  长：黄冬阳

代理审判员：王及

代理审判员：王叶萍

二OOO年十二月十二日

书  记  员：魏炜

账号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暂停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