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三轮车的色彩

　　我生活的这个城市，多出许多人力三轮车，主要载人，二元起价，稍远一些的路程或者春节时也只需三元。干这行，风里来，雨里去，很是辛苦，但这几年需要自谋职业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将目光瞄准了这个投资小且收入尚可维持生计的行业。
3 g7 E1 U" R, F$ ^) q! _7 \9 G: @　　车多了，管理的需要也就迫切起来，借鉴机动车的管理方式，管理者从一开始就要求所有三轮车都应取得由他们审批的运营牌照，每年还得交一笔管理费。由于从业者人数众多，一时间洛阳纸贵，这个牌照相当紧俏。原本对收取管理费意见很大的人们根本顾不上为此烦恼，现实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拿到牌照，保住饭碗。很多人就因为稍有迟缓而没能拿到牌照，管理费倒是无须再交了，但他们的三轮车立即变成了“黑车”：只能利用黑夜的掩护偷偷地卖点苦力，还得冒着受到严厉惩罚的风险，轻则罚款，重则没收“黑车”。
& H# _8 u+ V' Y9 n+ Z2 ?　　管理者很快将管理的重点转为查处“黑车”：无照上路的三轮车一律没收。城市不大，纠查的力度与密度加大以后，多数“黑车”很快“落网”。为显执法之严厉，有关方面搞了场声势浩大的现场销毁活动：于市中心开阔处打上巨型横幅标语，上书诸如“坚决打击”、“决不手软”之类的吓人话语，等围观者纷纷涌来之时，将收缴来的“黑车”一字排开，用压路机的铁滚子轰隆隆地碾成一堆废铁。那一天，我在人群中听到了很多声叹惜，还有许多激愤的斥责，当然被骂的并非“黑车”，相反，它们的主人成为多数人同情的对象。
　　从此以后，人力三轮车的管理步入了管理者理想中的秩序状态，从业者交费办照的热情看起来十分汹涌，大街小巷中穿行的三轮车都有了统一的标识。似乎是为了缓解人们对管理费数额的抱怨，管理者在新的标识当中显眼地印上“起步价三元”——比市场价多出一元。可惜这个起步价从来就没有执行过，坐车的顾客根本不理会这个涨价标志：眼看三轮车越来越多，这车费哪有不降反涨的道理。总而言之，尽管这笔管理费最终扣减了从业者那份本就微薄的收入，尽管管理者除了收费、处罚之外，看起来并没有做些什么实在事，但似乎多数人已经服从了这样的管理方式。
　　新的问题随之而来，由于交费办照的人越来越多，管理者审批出去的运营牌照很快就远远超出了市场的容量。从业者最先感受到了恶性竞争的艰难，生意越来越少，顾客们出的价格越来越低，为争客源或“势力范围”而与同行之间的争执甚至斗殴已经成为家常便饭。市民们在享受低廉的服务后也感受到某种不便，街上的三轮车越来越多，挤占了很多路面、空地，交通秩序正日趋恶化。管理者很快就找到了解决之道，他们将三轮车涂上三种色彩分为三类：绿色与蓝色按单双日轮流上路经营，黄色可以每天上路但只能运营半天。这样，三轮车的总数虽多，但每日能够提供服务的却锐减了一半，交通秩序顿时大为改观。虽说三轮车的从业者之间部分避免了恶性竞争的折磨，并且开始享受“强制休假”的待遇，但他们的总收入却进一步减少了，于是“违规上路”的现象开始出现并且越来越普遍，管理者的“新政”有了新的危机。
　　管理者随即就有了新的查处与惩罚措施：扣车。扣上三、五天，屡教不改者扣上半个月，这对于以此为生的从业者及其家庭而言，如此惩罚无疑会让人印象深刻从而不敢再犯。后来管理者又发现，节假日期间，由于客源充足，违规现象特别突出，将这些车全部扣来根本没地方存放，管理者于是发明了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惩罚方式：强行拆掉三轮车的关键零件，让从业者一时无法上路。一开始是拨气门心，算是警告；不行就拆坐垫，算是严重警告；再不行，卸掉一两个车轮，非得让你花上一笔肉痛的修理费。
　　人力三轮车的从业者与他们的管理者渐渐成为越来越对立的两面。后者凭着他们想象中的管理与惩罚权力不断地加强执法的严厉程度；前者的不满甚至愤怒也随着这种严厉而越来越强烈。聚满了劳累一天的三轮车夫的澡堂子成为汇集这种情绪的场所，我在那里听到了三种声音：一是异口同声的抱怨，用的词儿虽然难听但却显得十分的无奈；二是部分人试图联合起来，希望以武力寻找个出口气的机会；第三种声音很特别，原话如下：他们（指那些管理者）凭什么给我们发证？凭什么限制我们揽客？这是侵害我们的劳动权利！我们要告他们！我就不信，法律不准许我们凭力气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