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支黑枪

hqvXduGy · 发表于 2009-3-1 11:36:52

　　由公安部直接督办、铁路警方全力侦办的涉枪大案，经过数百名铁血警英历时近一年的辗转征战，现已抓获犯罪嫌疑人１１０人，摧毁了交叉覆盖中国多个省份的贩枪网络，成功地切断了一条从西北地区横贯中原流向东南沿海的贩枪暗道。
　　然而，在涉案的１６８支黑枪中，除警方缴获的１０８支外，６支在夜总会等地“丢失”，５０余支去向不明……

　　３００天，撕碎贩枪网
　　一年的最后一个月，１２月１８日，兰州火车站售票大厅，因多次缉获旅客携带枪支而获得“缉枪王”美誉的值勤民警程鹏见一男子持假身份证形迹可疑，便反复审查，得知该男子真名叫“辛晓军”，３５岁，是公安部通缉的西宁市特大持枪绑架案逃犯。辛供认，他此次从青海省西宁市买了６支仿制“六四”式手枪及子弹若干，欲贩运到山东青岛。民警随即从一出租车后备箱一旅行箱内搜出仿制枪支６支及子弹１０５发。辛晓军还供认：从２００３年８月以来，他伙同韩军先后４次从青海省化隆县马沙力海、乙四夫手中购买仿制“六四”式手枪２３支，子弹３３０发，贩运给青岛刘冰。
　　信息飞速上报铁道部公安局，铁道部公安局局长姜战林立即签发局长命令：要求立即组织精干力量成立“１２·１８”专案组，下设甘肃兰州、山东青岛两个主战区，派出副局长李志刚、局长助理李永江任前沿总指挥奔赴侦破一线。兰州、济南两个铁路公安局集结了百余名精兵强将，分赴各地查寻枪源和流散地。
　　济南铁路公安局青岛公安处秘查刘冰、韩军的真实身份和落脚点。很快，刘冰、韩军落网。韩军供认，从２０００年８月以来，８次伙同刘冰、辛晓军等人从青海贩枪２３支，子弹３３７发，由刘冰转手倒卖。刘冰供认，他买来的枪支先后转卖给了青岛、淄博、莱阳等地的梁雹、吉建全、辛克庆、许业民、任文涛等人。专案组随后以青岛市为中心展开了缉查。

　　种种迹象表明，辛晓军的两名上线还没有受到任何惊扰。专案组果断决定马上将辛晓军、韩军押赴西宁地界实施诱捕。
　　２００３年１２月２５日，被押到西宁市的辛晓军分别打电话给马沙力海、乙四夫说：上次的货不错，想多要些，而且此次与一个“内地老板”同来取货。临近交易时，马沙力海不断打来电话，说“看见路上有很多警察”、“听说青岛买枪的人已被抓”……抓捕组根据马沙力海受过打击、具有反侦查能力、有想交易又害怕的心理判断，马是对“内地老板”不放心，在找借口反复试探，便指挥辛晓军巧妙应付，终于排除了马的怀疑。２６日，马来电说，货已备好，明天可交易，地点定在以往常交易的平安县“ＬＣ”宾馆。
　　２７日９时，马突然来电话将交易地点改到宾馆附近的一个街口，“就等你８分钟”。情况突变，指挥员临时改派兰州车站派出所副所长黄文龙假扮“老板”与辛晓军一同前往交易的街口，同时立即调集警力急速向目的地靠拢形成伏击圈。９时５０分，在几次转换地点后，马沙力海终于出现在一僻静的围墙外，黄文龙与其周旋中发现战友们靠近、伏击圈已形成后，猛然将马沙力海抱住顶在墙角，当场从其携带的包裹中缴获仿制“六四”式手枪９支，子弹５０发。
　　抓捕组又到同仁县将乙四夫抓获，缴枪１支。
　　马沙力海供认：从２００３年８月起，先后７次从马格力木、依子日斯等人手中购买手枪３３支，子弹１７０发，将其中的２４支倒卖给辛晓军、韩军等人。乙四夫交代：从２００３年８月起，先后２次从胡赛尼、赛孜手中购买５支手枪、子弹１０６发，有４支卖给了辛晓军。
　　随着对刘冰审讯的不断深入获知，２０００年至２００１年间，梁雹曾出资让刘冰、韩军等６人先后３次到青海购买手枪２６支。后来刘冰感到自己冒险运来枪支，暴利却被梁雹占有，自己反而获利微薄，故而摆脱了梁雹，自己另立山头——案件幕后人物梁雹由此浮出水面。
　　梁雹，４２岁，住青岛市鞍山路，个体老板，在当地被人尊称为“大哥”，曾因奸淫幼女蹲过大牢，为人凶狠狡诈。１２月２４日梁雹落网后供认，其贩卖的２６支手枪分别卖给青岛市的刘和龙、宋勇等１０余人１到３支不等。梁雹团伙的犯罪嫌疑人总数达到２０人。１２月下旬，专案组在各地警方的配合下，先后将宋勇等６人抓获。鉴于其余嫌疑犯外逃，铁道部公安局将１２名在逃人员通报全路警方搜捕。
　　如此重大的贩枪案件全国罕见，公安部领导作出批示，要求“全力缉捕在逃嫌犯，务必不漏一人一枪”。
　　鉴于犯罪嫌疑人都已逃散，且带有枪支，当前紧要的任务是尽快缴获枪支，消除社会隐患，专案组采取“以追捕为主，敦促自首相结合”的侦查思路，向在逃人员家属发放《关于敦促投案自首上缴枪支的通告》。这一有效措施引起强烈震动，部分四处藏匿的逃犯纷纷投案自首。
　　随着侦查的不断深入，王文建贩枪集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王文建早期是刘冰的马仔，后来甩掉刘冰另立门户单干，所贩运的枪支大多都卖给了刘冰。２００４年２月２７日，王文建、白龙、马志永、王忠海、辛玉成等团伙成员被公安机关全部抓获。审讯得知，该集团从２０００年以来已先后向青岛贩枪百余支，大部分卖给了刘冰，刘冰的贩枪数量激增至上百支，新多出了２３名原来不曾掌握的犯罪嫌疑人。王文建团伙主要的供枪人，是个叫乙不拉的人。不久，乙不拉落网，在其家地洞内缴获了３支枪，２１８个半成品配件。
　　２００４年３月４日，鉴于新发现２３名犯罪嫌疑人和成倍增加的枪支，追捕缉枪的任务陡然增重，青岛战区将圆圈划在了王文建团伙两条最大的下线——房华和赵子强身上。
　　涉枪多达２６支的赵子强被称为青岛黑社会中的“黑司令”，据说手下养了７个“中队”的打手，靠打打杀杀混世，他本人在和其他黑帮火拼时左腿被枪打断变瘸。赵子强深谙黑道，出入行踪诡诈，开着一辆白色的“别克”私车，平时备有三副车牌经常更换，神出鬼没，家有十余条恶犬护身。枪案案发后赵子强已出逃数日。３月５日２０时许，侦查人员在青岛田家花园停车场突然发现了赵子强的“别克”轿车，在连续守候１４个小时后将企图驾车逃离的赵子强抓获。让所有参战民警后怕的是，赵子强汽车驾驶座旁放着一枚经伪装的自制“手雷”炸弹，短短的导火索能在瞬间引爆……在凌厉的审讯攻势下，十天后，赵子强心理防线终于被突破，两次痛哭，含泪给其朋友写了一封短信。几天后，赵子强的朋友试探着送来两支枪，专案组随即又在中鹰物流公司仓库一个废弃厂房内找到８支仿“六四”自制手枪。
　　通过审讯王文建、刘冰等人，专案组发现被取保候审的犯罪嫌疑人辛克庆、任文涛购买枪支数量分别激增至２７支、１７支。６日１６时许，专案组组织青岛铁路公安处１８名侦查人员多点监控已藏匿的辛克庆。他们在十梅庵风景区的２００８年奥运会建筑工地发现了辛克庆驾驶的“红旗”轿车，立即在工地大门口设伏隐蔽守候。１７时２０分辛克庆与另一人驾车准备离去，专案组用两辆汽车将“红旗”轿车前后卡住，李江林、林长勤带头冲过去迅速将“红旗”轿车包围，打开两侧车门实施抓捕。辛克庆竟然没有就范，瞬间强行高速倒车，马力强劲的“红旗”Ｖ６轿车将身后阻截的面包车顶移位近十米，疾速倒车逆行，青岛公安处刑警支队副支队长逄杰、侦查员孙慧被撞多处受伤，青岛公安处副处长林长勤则被撞出数米外，造成胸肋骨折断两根，手臂多处受伤。民警们不顾危险，奋力追赶千余米，发现辛弃车潜逃，侦查员在方圆两公里的复杂环境中反复搜索，最终将辛克庆抓获。

　　专案组乘胜追击，锲而不舍，艰苦的追捕工作在全国进行。２００４年１１月初，一直在逃的犯罪嫌疑人张炜等１４余名持枪案犯迫于压力投案自首，徐文峰等一批长期藏匿的顽固分子也被捕获。至此，专案组抓获的贩枪、持枪犯罪嫌疑人达到１１０名，收缴涉案枪支达１０８支。

　　“化隆造”打造黑枪“品牌”
　　从上世纪９０年代开始，以青海省化隆、同仁、尖扎等地为源头的制造、贩卖自制手枪犯罪，呈蔓延态势。其中最为突出的青海化隆回族自治县，是一个多民族聚居区。当地加工枪支的枪管等核心部件多由外地黑市购进，自己备有小型车床，在地洞或山里加工配件、组装，俨然是移动的“兵工厂”。
　　从缴获的枪支看，其造枪技术日臻完善，质量越来越精良。仿“六四”式、“七七”式手枪外形烤蓝、射击精度均与警用枪相似，且可使用国内正规兵工厂生产的子弹，威力巨大。在贩枪黑市中，化隆县出来的枪支最受欢迎，标价很高，于是便有其他地区仿制的枪支假冒化隆造。中国仅两个县有缉枪大队，青海省化隆县公安局就下设一个，化隆堪称中国黑枪源头。以青海省为中心辐射全国各地的“贩枪轴心”已经形成，青海省成为枪源地。
　　制造黑枪参与者众，更是触目惊心。在缉获的自制手枪中，虽然都是仿制“六四”式手枪，但枪支枪管、准星、击锤、护柄、弹夹等外观结构、规格尺寸却差异很大，上边打印的记号也各式各样，可见枪支来自很多制造点，民间成分占较大比重。群科镇、德恒隆乡位于化隆、同仁、尖扎三县交界地，该乡的哇家滩、乙沙村三分之一的人家都从事过制枪贩枪的非法活动。
　　据犯罪嫌疑人白龙和乙不拉讲，在青海省牙曲滩村，几乎家家都有家庭式造枪作坊，民众普遍参与，造枪甚至成为了当地的“支柱产业”。制枪窝点分散隐秘，多在地洞和废弃的房间里进行，“枪民”白天种地，到了晚上就进行制枪活动。
　　据兰州车站派出所所长介绍，青海省枪案频发有其历史原因。该地在解放前曾是马步芳的兵工厂所在地，“制枪业”有一定的群众基础，利欲驱动，枪支流向东南沿海经济发达地区。从枪案流线看，是贫困地区流向发达地区，黑枪流向地不仅有山东省的青岛、烟台、淄博各市，并延伸到华东、东南、云贵、川藏、东北一带。一支仿“六四”式手枪成本仅二三百元，在青海购买只需１０００元，而贩运到青岛最高可达１５０００元。巨大的利润空间使不法分子铤而走险。发达地区黑恶势力对枪支这种暴力工具的需求，客观上也刺激了贫困地区非法造枪活动。

　　黑恶势力袭击中国经济
　　青岛市公安局情报资料库中有记载的手枪案件多达４８起；２００４年３月兰州市区内发生了暴徒持枪连续抢劫出租车的案件；４月２日湖北洪湖市发生了一起两持枪暴徒抢劫一民警致使其中弹殉职的案件；近日发生在北京的持枪蒙面抢劫珠宝店的劫匪，其枪支也是从青海省化隆县买来的。
　　涉枪犯罪和暴力犯罪紧密关联，催生了黑恶势力的滋长。如涉案人许某网罗“两劳”释放人员结成团伙，强取豪夺非法敛财养肥自己，涉嫌故意伤害等多宗犯罪，具有明显的黑恶势力色彩，已被当地公安机关列为黑社会犯罪主犯进行侦查。警方在犯罪嫌疑人严波等人租的一个空房子里，缴获手枪、猎枪、砍刀、铁棍等暴力工具及子弹多发，还发现了６个作案用的黑色头套，让人感到阴森恐怖。
　　黑枪“武装”了黑恶势力群。从贩枪持枪的成分分析，涉案者集中在几个行业：一是建筑房地产业，为争夺项目地盘，动用“黑社会”；二是桑拿洗浴、娱乐场所，歌舞厅雇佣“看场子”的打手，配备枪械；三是有的私设赌场、赌球和所谓的“博彩业”，维护内部帮规；四是贩毒、吸毒人群，用于保毒资，黑吃黑，或者和警方对抗以逃脱惩罚；五是在商业领域欺行霸市，收取“保护费”；六是少部分的私人企业主、暴发户的保镖，只有个别的是当地富豪私企老板用于护身。
　　两劳释放人员和社会暴徒成为涉枪犯罪主体。打打杀杀的持枪者多被打击处理过，有的团伙带有黑恶势力色彩，有的是当地犯罪团伙的首要分子，有的涉案人员已经被他人枪杀暗害，很多被抓获的犯罪嫌疑人身上都有枪伤、刀伤，有的已经残疾，或者吸毒、赌博等恶习缠身。在涉案的百余名犯罪嫌疑人中近六成受到过刑事处罚，５名正在被公安机关追捕，５名因吸毒殴斗死亡，７名服刑在押。其中任文涛、庄严、姚洪、牟金鸽，黄澄等人曾犯故意伤害罪，李涛、姚洪、牟金鸽、郭焕胜等人曾犯贩毒和抢劫罪、非法持有枪支罪被判刑劳教。
　　恶势力盯住高回报产业，不择手段聚敛钱财，制约经济发展。在东南主要的枪支流向地，黑恶势力渗透到建筑、陶土、矿业、饮食、服装、娱乐等多个高利润、高回报行业。以淄博为例，淄川服装市场原来是中国北方的服装集散地，后来被黑恶势力控制垄断服装城的发货托运市场，本来是商人应得的利润被黑恶势力盘剥，于是市场逐步萧条。某地涉案人员垄断的当地陶土业的买方和卖方市场，直接制约了地方经济的发展。在建筑业，不法分子和工地签订恶意合同，垄断沙石料等建材，出现了“沙霸”、“石霸”，别人不敢进工地，工地不敢自主买沙。山东省莱西市的史某，在当地矿业市场欺行霸市，也被当地警方列为涉黑对象。至于刘冰、梁雹、吴刚等多人则是赌场、夜总会等色情场所的从业者。
　　暴力犯罪积累了雄厚的资产，有的犯罪嫌疑人已经拥有百万、甚至千万资财。犯罪嫌疑人许某个人资产几千万，先后投资５００万建商场，投资千万经营日本越野车和宝马车进口汽车行，仅个人买汽车就花掉１１５万，名气很大。其他人不是井长就是矿长，均有巨资项目、汽车豪宅，生活奢侈。
　　黑恶势力逐步向权力渗透。黑恶势力为何有恃无恐，关键还是在地方政府有“靠山”、“后台”。有的犯罪嫌疑人直接和政法部门领导甚至更高层都有联系。抓捕的涉案人员中，有的是省政协常委、省工商联执委，有的是地方政协常委或政协委员。
　　对此，济南铁路公安局刑侦处黄处长分析：黑恶势力是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产物，有其规律性。因为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受巨大的经济诱惑，就会有一些人利用暴力垄断控制某高利率的产业或行业，定然会滋生黑恶势力；黑恶势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寻求暴力武器保护，涉枪犯罪在某种意义上标志着黑恶势力的发展状况。同时，黑恶势力逐步寻求权力保护，逐步向政法机关和政府部门渗透。由此可见，枪案催生的“黑社会”已经初具形态。

　　枪案飙升而惩戒乏力的现实
　　涉枪案件的主体、客体已经发生内涵转移。从青海省的枪支流向上看，过去枪支主要贩卖到牧区，供牧人打猎，现在主要贩卖到经济发达地区，流入到黑恶势力当中助纣为虐，侵犯的客体是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和正常的社会经济秩序。说明过去因国情、社情有效制约，涉枪案件中的犯罪主体多是普通的民众，涉枪案件少，枪支杀伤力弱，社会危害性小。而今随着社会形态变更，涉枪犯罪的概念已和过去有本质区别。本案中的犯罪主体则几乎全是具有黑恶色彩的暴徒绑匪、“刀枪炮”，涉枪的目的是行凶作恶，攫取资财，极大地扰乱了社会秩序和经济秩序，严重侵害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
　　我国刑法对涉枪案件处罚性弱，滞后于经济发展。在现阶段，我国对涉枪案件的处罚没有作出调整，仍停留在计划经济时期的标准上。刑事法规和司法实践中，对于涉枪犯罪处罚过宽，打击不力，对造枪、贩枪、持枪等违法犯罪人员震慑不够。从青岛市法院近年来判决的非法持有、私藏枪支案件中，判处四个月至一年有期徒刑不等。我国刑法规定非法持有、私藏枪支最高刑期为三至七年，相对于枪支造成的社会危害不相协调。马沙力海１９８９年就因盗窃枪支弹药被判刑六年，１９９６年刑满释放仍继续从事涉枪犯罪活动。乙不拉因涉枪已在２００３年１０月被地方警方捕获，但并未获得实质性的处罚。

　　调整刑律是加强打击涉枪犯罪的根本手段。刑法惩罚性是调节社会犯罪的主要手段，贩卖枪支、私藏枪支属于刑法第二章危害公共安全的范畴，如果惩罚过轻，失去了惩罚的作用，对犯罪行为制约力就差。涉案地的枪支泛滥，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惩罚性弱，犯罪了进去半年就出来，涉案人根本就不当回事。所以，应增大对涉枪犯罪的惩罚性，调整法律条款，进一步调整这种社会关系。
　　本案已告终结，但贩枪行为对社会公共安全构成严重威胁并未彻底消除。涉案的１６８支黑枪中，除去警方缴获１０８支外，６支在夜总会和停车场“丢失”，还有５０多支黑枪因到案人拒不供认案情，随着持枪人的去向不明而没了下落。
　　“流失”的枪支不知何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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