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罕流域“水源”之争
[导语]??? 千百年来，牧民们的生活方式是“逐水草而居”，一个地方有了水，意味着那里牧草肥美，可以养活成群的牛羊。一旦失去水，他们不敢想像。而在地方政府的系列经济发展计划中，水也是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当地发展经济的需要与牧民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习惯由此起了矛盾。
[正文]
??? 西乌珠穆沁旗（以下简称西乌旗）位于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东部。在西乌旗的官方网站上有这样的介绍，“这里水草丰美，山川秀丽，是锡林郭勒草原最华丽、最优美的草原。西乌珠穆沁草原是典型的草甸草原，被誉为内蒙古草原保存最完好的草原。”
??? 然而生活在西乌珠穆沁草原高力罕河流域的牧民，最近却忧心忡忡。他们祖祖辈辈居住的这片草原地下有煤，目前已探明总存储量为１４１亿吨，为将资源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当地政府计划在这里建设一座６×６０万千瓦的电厂，为配合电厂生产，将建设一座总库容量为３８０
http://www.dffy.com/upfile/20050820204608-0.jpg
６万ｍ３的水库，水库的建设需要截流一条叫做高力罕河的水流（注：“高力罕”为蒙语音译，又有“高勒罕”、“高日罕”等译法，本文遵从当地习惯译法）。牧民们担心，这一系列的建设，给草原带来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牛羊将不再有水草丰美的牧场，而他们自己也将最终失去这片美好的家园。
??? 千百年来，牧民们的生活方式是“逐水草而居”，一个地方有了水，意味着那里牧草肥美，可以养活成群的牛羊。一旦失去水，他们不敢想像。
??? 而在地方政府的系列经济发展计划中，水也是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当地发展经济的需要与牧民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习惯由此起了矛盾，矛盾表面上的焦点，就是围绕对水源的“争夺”。
??? 既是对水源的“争夺”，又是对传统生活方式的主动或被动的挑战与抗争。
??? 但从宏观来看，这又是发展经济和保护原生态在打架——对于“草原”这样一个特殊区域，发展经济和保护生态，二者是矛盾的吗？当地政府又该如何取舍？???
牧民的担心
??? 赛音温都尔嘎查（嘎查，蒙语，意为“村”）牧民孟克家有２５００亩草场，其中大部分位于当地经济发展规划图上，包括他的房子。在给予占地补偿的前提下，孟克一家被限期３个月之内迁走。让出房子和肥美的高力罕河附近草场之后，孟克可以搬到剩余的草场上继续生活和放牧。
??? 在一次３４名代表参加的嘎查会上，除了有６名代表同意迁走之外，孟克和其他２８名代表拒绝在协议上签字。孟克说：“他们可
http://www.dffy.com/upfile/20050820204608-1.jpg
以扒我的房子，但是我坚决不让出草场。我不害怕。”
??? 孟克拒绝签字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每年放牧牛羊都有可观的收入，相比较这笔一次性的占地补偿款，他更愿意继续放牧；另一个原因是，孟克担心水源被污染，如果搬到没有高力罕河流经的草场上，草场面积的减小必然使牛羊数量减少，而且他知道，煤矿和火电厂会对水造成很大污染，去年夏季自家草场上发生的牛羊饮水中毒事件，使他对这些企业的治污能力没有信心。
??? “从６月到８月，连续死了４头大牛和８０多只羊，当时有工程队在这里勘探，用火碱消毒，牲畜喝了含有火碱的水就中毒死了。”孟克说起去年死去的牛羊，仍然心痛不已。这一次中毒事件，使孟克损失约５万元人民币，全村１３户牧民共损失约２５万元。事后，虽然西乌旗土地局等部门赔偿了牧民８７０００多元，但并不足以弥补他们的损失。
??? 而且孟克他们意识到，一旦让出草场，这里陆续建起的煤矿和电厂对整个环境造成的污染，以及高力罕河截流之后对下游草场造成的影响，将使他们的牛羊失去丰茂的草场，失去足够的生存空间。
??? “他们征用的都是水源丰富的地方，是最好的草场，我们还要指望这些地方生活的。”牧民巴达日呼说，“政府眼前是赚钱了，但是以后整个西乌旗东部都要变黑了。”
??? 巴达日呼认为，政府给的占地补偿款太少，他们的生活难以维持现有水平。“卖地以后，一些人的收入将会慢慢减少，一天比一天穷。草原是我们的无价之宝，我们的子孙后代以后咋过日子？”巴达日呼说，想想以后，他觉得没了活路。
焦点高力罕河
??? 高力罕，蒙语指“小溪”、“小支流”。
??? 根据２００５年６月２０日印发的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关于内蒙古锡林郭勒盟高力罕水库工程（项目申请报告）的评估报告》显示，“高力罕河属内陆河，全长２８９公里，流域总面积３３７７平方公里。高力罕河入塔日牙诺尔以上长２６８公里，集水面积２８２６平方公里，河道比降千分之１．１８；以下河床不明显，有间断的宽０．５－２公里的沼泽地。”
??? 在前往高力罕水库工地的路上，记者乘坐的吉普车甚至都没有减速，如履平地一般从３米左右宽的河上“横渡”。
??? 如当地牧民所说，高力罕河水没不过小腿肚。他们认为，把这样一条河拦起来建水库，还要常年供应一个６×６０万千瓦的电厂，是不可思议的。“高力罕的河水每年４月到６月是最丰沛的，７月到１１月雨水好的时候也还可以，雨水不好的时候差不多就断流了，１１月到次年４月是冰封期。遇到大旱的年头，牛羊都喝不饱。”
??? 西乌旗常务副旗长杨立宇向记者介绍，实际上电厂所需水源来自两方面，一是高力罕河的河水，约占电厂总用水量的４０％，另一方面来自于煤矿疏干水，约占电厂总用水量的６０％。
??? 据了解，计划建设中的白音华大型坑口电厂，规划容量６×６０万千瓦，一期建设规模２×６０万千瓦，向区外送电。
??? 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所做的《评估报告》有数据表明，“在保证率９７％时，煤矿疏干水可供电厂水量为２９４．１５万ｍ３／ａ，尚缺２０１．４２ｍ３／ａ。”不过，“到远期电站装机规模时，缺水量将增加至近１２００万ｍ３，所需水量主要由高力罕水库供给。”
??? 也就是说，在２×６０万千瓦一期建设规模下，电厂用水可以主要依靠煤矿疏干水解决，而当６×６０万千瓦远期电站装机规模时，将主要依靠高力罕水库供水，也就是说，主要依靠高力罕河水。
??? 不光牧民对高力罕河的供水能力发出疑问，《评估报告》的附件《专家组评估意见》中也认为，高力罕河流域目前尚未进行水资源利用和供需平衡分析。“据《申请报告》附件，高力罕河流域地表水多年平均径流总量约为２４３３万ｍ３；根据旗水利局提供数据，高力罕河流域地下水资源量５３９０余万ｍ３，地下水可开采量约为１８１３余万ｍ３。据旗水利局提供资料，目前高力罕河流域水资源利用量不足１００万ｍ３，开发利用程度较低。高力罕水库建成后，增加了白音华电厂用水大户，年用水量加蒸发损失水量约为１４００万ｍ３，占高力罕河流域地表径流量的５８％，会对高力罕河流域的水资源分配和利用带来大的变化。”
??? 专家建议进一步对高力罕河的地表水资源和地下水资源可利用量进行综合分析，作出本流域的水资源供需平衡预测，对水库下游水环境的影响作出客观的评价。
??? 另外，《专家组评估意见》也指出，“水库建成后，……工程防渗墙将切断地下水通道，致使下游流域内地下水补给量大为减少；加上高力罕河流域现状受自然因素和人类活动的影响，生态环境脆弱，草原沙化加剧。因此，必须高度重视水库工程建成后对下游生态环境产生的不利影响。”
??? ２００５年７月５日，内蒙古自治区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印发《关于锡林郭勒盟西乌珠穆沁旗高力罕水库工程核准的通知》，通知要求“初步设计应充分考虑咨询单位提出的意见，完善保证下游生态用水的工程措施和水库调度方案……”
??? ７月２０日，记者在锡林郭勒盟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以下简称锡盟发改委）采访时，没有看到完善后的措施和方案。
??? 事实上，高力罕水库开始施工已经有些时日了。
??? 不过，锡盟发改委主管副主任张黎明告诉记者，水库设计已做了改进，尽量使工程防渗墙不会切断地下水通道。他介绍，西乌旗的这一系列工程上马，都是“生态先行”，“一个现代化的电厂，甚至可以做到零污染”。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张黎明说他热爱草原，也了解草原，他愿意和各路专家辩一辩，事实将证明谁说得对。他认为，高力罕水库项目对高力罕下游的影响将是微乎其微，草原上很多地方都没有河，草还不是一样长？
发展经济Ｖｓ．保护生态
??? 记者在西乌旗政府秘书办公室等待常务副旗长杨立宇期间，恰逢西乌旗土地局工作人员送资料过来，是中国大地出版社出版的《谁给我们土地》和内蒙古国土资源厅下发的文件。
??? 秘书长姚玉光一边翻资料一边开玩笑地问，我们这里的事儿是不是还挺受关注？你看我们也还在不断学习呢。他还拿出自己从《新华文摘》上复印的文章《对“发展”与“保护”关系的再思考》递给记者，“这个学者的观点还是很值得思考的”。
??? 杨立宇曾经是西乌旗最年轻的副旗长，他在西乌旗工作有７个年头了，主管工业这些年来，对于西乌旗的财政状况，他有自己的一本账。
??? “西乌旗的工业以前可以说是一穷二白，所谓工业说起来可笑，主要就是屠宰业，工业产值只占ＧＤＰ的３％，而牧业产值占６０％以上。２００３年，牧业税取消了，这一年我们旗只有３０００多万的财政收入，但是财政支出大约１个亿，主要靠国家补助，这种情况下，谈什么发展？”
??? 但是西乌旗有煤，境内蕴藏丰富的褐煤资源，其中白音华矿区面积５１０ｋｍ２，煤炭总储量１４１亿吨，矿区划分为４个露天煤矿和１个后备区，建设规模６０００万吨／年。这样的年产量，据说将成为亚洲第一大煤矿。
??? 杨立宇说，我们不想捧着金饭碗还要讨饭吃。白音华矿区系列工程，随着１０年来历任旗长的努力争取，在这两年终于有了点眉目。尤其是电厂如果建成，将煤炭就地转化为
http://www.dffy.com/upfile/20050820204608-2.jpg
电，出售给东北电网，将实现“煤炭空中运”的远景目标。一旦这些工程全部落实，并且运转起来，可以想像，西乌旗将变得“有钱”了。
??? 而杨立宇的目标是，“以工业化拉动城镇化，促进牧业产业化”。
??? 他对牧民生活水平的改善和“可持续性发展”存在深深的远虑，他认为，千百年来，西乌旗的草场面积没有增加，但是人口和牲畜数量却在不断增加，现在牧民只能靠增加牲畜数量来满足生活要求，“生活在这里的牧民３００年后怎么办呢？过度放牧也导致生态环境的恶化，加上草场的自然退化，实际上牧民今后的生活水平很难提高，下一步就要形成生态难民了。与其等死，不如找一个活的捷径。”
??? 杨立宇也承认，草原上任何工业项目都会对生态环境有不利影响，但是“就算修条路，也是要扰动环境的”，而且，“西乌旗的煤矿距离赤峰的煤矿最近处只有２９公里，他们那里可以开采，我们这里的草原就不能动了？！”
??? 他认为，发展是硬道理，只有发展起来才能解决问题，“在保护中发展，以发展促进保护”。
??? 锡盟发改委主管副主任张黎明也算了一笔账，白音华地区的开发，将提供２０万个就业机会，税收的１０％将用于生态环境的治理，主要是敏感地带的治理，比如矿区。而国家每年投资２亿７千多万元的“京津唐风沙源”治理工程，西乌旗也在项目之内。
??? 虽然他认为京津地区的沙尘天气，锡盟的“贡献”很小，但是他也表示，白音华地区上的都是现代化的大项目，今后将重点治理这里的环境保护问题。
结语
??? 做为地方领导的张黎明和杨立宇，对白音华地区的生态前景都持乐观态度。
???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有消息说，设计规模较大的白音华大型坑口电厂未能通过国家环保总局局务会上的审查，工程被要求暂时搁置了。电厂是不是要建，目前还是未知数。但是做为电厂配套
http://www.dffy.com/upfile/20050820204608-3.jpg
工程的高力罕水库，因为规模较小，事先早已通过内蒙古自治区环保部门的测评，目前工地上已经是一片繁忙景象了。
??? 杨立宇对此很有把握地说，电厂建设“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实在不能建，如果高力罕水库已经竣工，就发展旅游业，水库也可以建设成草原上漂亮的一个旅游景点。
??? 关于保护生态与发展经济的矛盾，记者日前采访了中国科学院资源环境科学与技术局研究员、局长助理王大生先生。王大生曾经在内蒙地区工作多年，他认为，完全以保护生态为目的，忽略经济发展是不完全正确的，但经济要发展，生态问题也一样不能马虎。他建议，对于矿区，可以采取一边开采一边复垦的方式；电厂一定要解决好烟气问题；而水库，一定要做好用水分配计划。
??? 王大生说，保护环境与发展经济是很多发展中国家目前面临的问题。如果把这个问题给一个环境学家，他可能就选择保护环境，如果这个问题在工程学家那里，毫无疑问他会支持搞工程建设，所以不管专家们怎么说，毕竟政府做的决定将改变一些牧民的生活方式，关键是地方政府每一项措施都要落到实处，要对得起一方百姓。■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