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人兄弟 发表于 2009-2-6 17:00:31

少女小鱼的灰色天空

  阳光洒在院子里,小鱼坐在家门口刷鞋子。她穿着一件橘红色的棉衣,衣服上有油渍,短而乱的头发下,一张小脸透着苍白。
  她的腹部微微突出,再过十天,肚里的小生命就四个月了。上个月底,老实巴交的父亲倪百夫得知女儿怀孕的消息时,第一次暴跳如雷:“再出去,就打断你的腿!”
  跟同龄的女孩子不一样,小鱼是中度智障患者,智力只相当于六七岁的小孩。堂姐说,给她一块糖,她就会随你走。村里有十个男人用这种方法,轻易地占有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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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的怀孕STRONG>
  从县城坐车到村里,大概只要半个小时,公交车穿村而过,交通很便利。不宽敞的水泥路两边,住着一户又一户人家,这是绍兴县人口最多的一个村。
  小鱼怀孕的事早已传遍了全村,堂姐夫说,现在连邻村都有人知道了。
  笔者找到村子深处小鱼的家,家里只有小鱼一个人,她正在看电视。
  小鱼盯着电视屏幕,看得很认真,偶尔也会无声地发笑。问她笑什么,电视里演的又是什么,她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起身离开,笔者发现她身高不过1.5米。
  住在小鱼家后面的倪大妈是最早发现小鱼脸色不对的人之一。去年10月初,倪大妈和几个邻居在一起聊天,他们觉得小鱼近来的行为有点古怪,以前给她东西吃的时候,她会很高兴地拿去,现在给却总是不要,而且脸又黄又瘦。
  10月21日,小鱼被堂姐倪亚兰带到村卫生保健站看病,医生给小鱼做了小便测试,结果令人大吃一惊:小鱼已经怀了80天的身孕。
  怕测试不准,倪亚兰找到村妇女主任,她们带着小鱼又到了绍兴的医院里做了个B超,结果还是一样。
  在随后公安部门的调查中,小鱼指认了跟她有过接触的村里的10个男人。
  “我们村很多人信基督,都很善良,怎么偏偏有这种人呢?小鱼还是个孩子呀。”倪大妈的话代表了村里大部分人的心声。除了对小鱼的同情,就是对那些人的愤怒。
  倪亚兰告诉笔者,从去年年底开始,自己就听到一些小鱼跟村里某些人“睡觉”的传言,但她并不相信,她觉得都是谣言。可能是村人闲着无聊,捉弄小叔一家的,没想到事情这么出人意料。
  女儿怀孕的消息击倒了52岁的倪百夫,他曾喝农药想自杀,是倪亚兰从小叔手里夺下了农药瓶。2003年12月23日上午,倪百夫绝望地跟笔者说:“她才19岁(虚岁),还没有嫁人,这回谁愿意娶她呢?”

  杭州的鉴定STRONG>
  52岁的倪百夫额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头发花白而凌乱,过度的辛劳使他看起来远远超出实际年龄。已是早冬,倪百夫却依然穿着夏天的单裤,光脚穿一双解放鞋。他上身穿一件发白的旧夹克,口袋里装着两包蓝色的宁波香烟。
  下了班,他就匆匆往家赶,每天还要骑车到五里外的田地里去摘一把青菜,儿子还小,老婆和女儿除了家务,几乎什么都不会做,里里外外都离不了他,女儿的遭遇使原本苦难的日子更加难过。
  老实巴交的倪百夫最初的想法是,这是件丑事,得偷偷把孩子打掉。但是小鱼的几个堂姐不肯:“如果我们忍气吞声,以后还会有人来找她。”
  思前想后,小鱼的亲人们先后把事情告诉了村妇联主任和村委会。村委会说,这不属于计划生育,不好管,建议去报案。村委会马主任还帮着写了份“报告”,小鱼家人照抄后,倪百夫于10月27日把要求“为我们做主”的报告送到华舍派出所。
  小鱼在派出所做了笔录,她报出了10个人的名字。倪亚兰说,这10个人都是村里的,年龄最大的70来岁,最小的也将近50岁了,其中一个还是他们家的亲戚。
  11月3日,在派出所的陪同下,倪百夫带小鱼到杭州做智力鉴定。这是小鱼第一次到杭州,倪百夫也仅是在30年前到过一次杭州。
  小鱼低着头说杭州好,因为“东西多”。她对杭州的印象是,“车多,人多,不敢乱走。”
  智力鉴定是在杭州市第七人民医院进行的,结果是:中度智残。
  华舍派出所副所长沈伟根向笔者透露,截至目前,案子涉及的10个人中,有9个已经由公安部门抽取了血样。华舍派出所打算在合适的时候,把小鱼带到杭州去引产,并做一个亲子鉴定。
  沈伟根说,一旦能够通过DNA认定孩子的父亲是10个人的一个,那么就将以强奸的罪名缉捕他。

  作孽的“睡觉”STRONG>
  小鱼已经很长时间没在村头出现了,街上开小饭店的老板娘说,那个“瘦瘦的孩子”以前经常在村里转来转去,有时候还和村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婆聊天。老板娘不知道小鱼的名字,称她是“瘦瘦的孩子”。
  小鱼之前对农村“睡觉”的说法没有一点概念,只知道,结了婚会有孩子。而现在,从医生那里,她知道自己肚里有了宝宝,也知道了有过同样举动的10个人对她所做的事就是“睡觉”。
  三年前的夏天,小鱼14岁,一个叫唐永的同村人第一次找了她。“他叫我去睡觉。后来给了我十块钱,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说到“睡觉”这个词,小鱼总是用最快的速度,还会怯生生地望笔者一眼,现在她非常害怕别人再为此来找她。
  小鱼记得那次很不舒服,但没有告诉任何人。后来,唐永还找过她,再后来,别的人也开始找她,她一共记得十个人,其中一个耳朵有点聋,一个念佛、没有老婆,还有一个离了婚的,还有两个是父子。
  “为什么去?”笔者问。
  “他们叫我的。”小鱼说。
  据小鱼说,每次事后,这些叫她的人都会给她些钱,“十块也有,五块也有。”这些钱小鱼记不清都买什么东西了,“反正都是吃的。”
  还是个孩子的小鱼在去年才第一次来月经,她跟笔者说第一次来月经的感觉是害怕,现在她已经不害怕了,但是她并不知道这对女性意味着什么。
  小鱼怀孕的事让村里大部分人都很气愤。12月23日上午,一位给笔者带路的村人指着一扇紧闭的大门说,这家的男人就欺负过小鱼。“她就相当于是个孩子,怎么能那样做呢?简直没人性。”
  从外头看,被村民指到的那家是两层的小楼,条件很好,院子里静悄悄的。据说这家的主人是村里有权有势的人物。
  而令人不解的是,最初支持倪家报案的村委会此时态度大变。据倪亚兰说,村委会主任和村书记曾在一天之内3次到她家,并找到倪百夫工作的厂里,商量“私了”。他们提出给倪家几千块钱,把小鱼肚里的孩子打下来,不要把事情闹大,以免村里不好看。
  23日上午,笔者到村委会了解情况时,村委会极力回避此事。村委会主任对笔者说,他刚出差回来,不知道此事,也没听说过小鱼这个人。

  小鱼的生活
STRONG>  早上7点30分,小鱼起床。吃过早饭,扫地,洗衣服,看电视。等到10点钟左右,小鱼开始帮母亲做中饭。父亲11点下班,弟弟也差不多那时就要放学了。
  实际上,小鱼看不懂墙上的钟表,母亲也不会看,时间的概念只能靠感觉。这样的生活小鱼从14岁就开始了。不同的是,现在的生活空间更小了,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能出门。


  1985年农历12月24日出生的小鱼,曾经在村小学读过六年书,她是班上年龄最大的学生,10岁时才上小学一年级。家里人发现,小鱼对读书毫无兴趣,根本读不进书,除了家人的名字,她什么都不会写,阿拉伯数字也不认识。
  更为严重的是,小鱼在生活上也开始表现得不太正常。平时也不会干活儿,像她的母亲一样,喜欢在村里到处乱蹿。
  此时,倪百夫才隐约意识到,因为遗传,女儿和母亲一样“脑子有问题”。
  但倪百夫并没有将女儿送往绍兴任何一家医院去检查过。在他看来,小鱼的身体很健康,这就足够了,没必要去医院。
  鲁国庆老师是小鱼六年级时的班主任,他回忆,小鱼是个很乖的学生,非常遵守纪律,但是学习学不进去,“她上课就抄生词,或者画画,听说前边五年也基本是这样。”
  听到小鱼怀孕的消息,鲁老师不愿意多加评论,只是觉得这种事发生在小鱼身上,“太可怜了。”
  “他很长,教书教得好。”小鱼用“长”来描述身高一米八几的鲁老师。

  困难的家庭STRONG>
  早上6点,倪百夫去上班。他在村里一家工厂打工,一个月700多块钱,能够勉强支撑4口之家的生活。
  倪家房子外表的油漆已经剥落,成块成块地掉下来。门是木门,被烟雾熏黑的灶头显示着,这座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
  倪百夫坐在门槛上跟笔者说,这房子是他两年前买的,共花了3万块钱,其中向兄弟姐妹借了两万多,到现在还没还完。
  在周围整整齐齐的楼房中,倪家的房子是惟一没有院墙的,院子里铺满了石块,晒着四双黑布鞋。
  这是一个经济相当发达的村,2002年全村总收入达864万元,人均收入达8244元,村民的主要经济来源是靠企业的发展和务工收入,倪百夫家属于这个村里最穷的人家之一。
  但是跟倪家原先的房子相比,这已经好了太多了。
  倪百夫出生于1952年,在他的记忆中,家里从来就不曾富裕过。
  24岁那年,倪百夫跟同村“脑子有问题”的马凤美结了婚。婚后第二年,生下了女儿小鱼,又过9年,生下儿子倪刚。一家4口住在楼上,西边的房间被衣柜隔成两部分,小鱼住在衣柜南一张双人床上,床上铺着很旧的被子。
  马凤美从丈夫上衣口袋里掏出4张纸币,凑近了看,鼻尖几乎要碰上去。她不认识钱,只会咧着嘴笑,嘴角已经有口水流出来。
  她左眼球上有个白点,眼睛斜着看女儿,不时对她嚷嚷。小鱼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笔者说:“别理她(指母亲),她这里有病。”
  马凤美的出现曾经解决了倪百夫人生路上的一个大难题,但却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
  中午吃过饭,儿子倪刚向父亲要了一块钱,去买本子,买本子回来,把剩下的5毛钱还给父亲后,拉了条长板凳到走廊上写作业,偶尔会给笔者一个灿烂的笑脸。
  阳光打在儿子的身上,倪百夫静静地看着儿子写,眼睛里全是疼爱。儿子前一天突然说想吃肉,想想家里也有20多天没吃过肉了,倪百夫早上出去买了一块半精半肥的猪肉,“7块多钱一斤,太贵了。”
  儿子倪刚目前正在读小学二年级,看着正在做作业的儿子,倪百夫眼睛忽然有了光彩:“儿子是我全部的希望。”
  但倪百夫也表示了最大的担忧,“如果儿子跟他妈妈一样,那我这样干活还有什么意思?”
  倪刚的成绩很不好,跟小鱼上学时差不多。堂姐有点担心地说,真怕小叔家的这个儿子也有毛病。

  智残的权利
STRONG>  小鱼以后怎么办?这是目前倪百夫最大的困扰。在他看来,女儿以后的婚事可能成问题了。
  倪亚兰说:“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希望会有一个公正的结果。”
  但负责此案的华舍派出所副所长沈伟根对此并不乐观。
  沈副所长说,小鱼的事情在精神鉴定一出来就已经立案了,但要侦破这个案子,他们也没有多大的信心。
  据介绍,这个案子涉及的10个人都是小鱼自己提供的,没有任何旁证,而小鱼的智力存在问题,这个证据的可靠程度本身就值得怀疑。
  令派出所感到为难的是,万一这10个人都不是孩子的父亲怎么办?那案子基本上也只能到此为止。作为派出所,对村里所有的男人都翻过来进行血样检查这是不现实的。
  万马律师a>事务所庞越律师a>说,根据我国刑法,如果发生关系的当事人一方不具有表示自己意愿的能力,肯定构成强奸。但是根据现行法律,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是不能确定其犯罪的。也就是说,根据公安部门作出的DNA鉴定,最多只会有一个人受到惩罚。如果小鱼不巧记得不准的话,也可能10个人都不是使小鱼怀孕的那个人,那么将不会有任何人受到处罚。
  浙江省妇联权益部一位谢姓工作人员说,对智残女性的保护,目前没有十分具体的有针对性的条例,但首先,监护人要负起监护责任,家庭要给他温暖,同时他人不能歧视。在受到伤害时,更是需要社会的帮助,可以求助残联、妇联组织、法律援助中心。
  (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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