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立法与法学的当代使命》一文,系以论战的形式,针对安东·弗里德尼希·尤斯图斯·蒂博(Anton Friedrich Justus Thibaut)的建议而发。蒂博是德国哲学法学派的领袖,持守以温和的理想主义为哲学基础的传统自然法学说。1814年,"作为自己祖国的一介热心竭诚之友",在爱国热情的鼓动下,蒂博奋笔疾书,十四天内写出了"论制定一部统一的德国民法典的必要性"一文。该文倡言仿照法国民法典,在三、四年的时间内,经由"举国一致"的努力,为德国制订一部综合性的大典,并藉由法制的统一,最终达成德国国族的统一。在蒂博的设想中,由一个包括实务界人士和法学家们所共同组成的委员会来从事这项工作,最为妥当。经过这两方面人士的一致努力,特别是凭?quot;博学多识、事理通达"的法学家们的精心构制,一定可以为德国制定出一部规范人事而服务人世的大典。未来的德意志子孙们将会视其为"神圣的遗产",传诸百世。可以看出,蒂博的设想忠实地反映了其理性主义的哲学诉求,这一诉求相信人类理性的力量足以摹写人类的心思,并转而据此设计出人类行为的完美规则,为人世生活编织恰切法网。就政治层面来看,其为经由法典化而进求德意志民族统一的政治抱负的展现,同样是在建立现代德意志民族国家这一宏大语境下发言。正因为此,萨维尼才慨言他们之间的歧见不在于此,却在于彼,即在经由何种途径臻达此境,以及是否能够即刻完成这一重任?quot;我们心中所竭诚向往的,乃为同一目标,而朝思夕虑者,实现此目标之手段也。"正是在手段和步骤的选择上,二人大相轩轾,历史主义的法律观与理性主义的法律诉求的冲突,针锋相对,表露无遗。
??萨维尼的一生,是教师、学者和圣者的三位一体。在漫长的四十二年的教学生涯中,萨维尼以其渊博学识与从容而雄辩的风格,陶冶了代代学子。说来话长,自宗教改革运动,科学研究雄据德国大学的中心,而自三十年战争,德国大学境况窳败。学术从业者多来自中产阶级下层,因奉给低微,学术作为一业,毫无社会地位可言。在普鲁士,情形尤甚。只提一个最糟糕的例子:历史学家霍夫拉特·贡德林(Hofrat J. P. Gundling),莱布尼茨的柏林科学院院长职务的继承者,被整日喝得醉醺醺的"丘八国王"腓特烈·威廉大帝一世,实在只是当作个宫廷弄臣而已。在康德任教柯尼斯堡大学时期,这位腓特烈·威廉一世实际上关闭了莱布尼兹创建的柏林科学院,却不惜重金,豢养一支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身材魁梧"的武勇之辈组成的近卫军团,其中为购买一位爱尔兰人,用金九千塔列尔,大大超过柯尼斯堡大学一年的预算。而按照国王命令举行的唯一一次大学辩论会,讨论的题目却是:"所有的学者都是饶舌鬼和糊涂蛋"。据说,国王对莱布尼茨十分轻蔑,因为在他看来,"这家伙"连站岗都不配。一八0三年,萨维尼曾就其时的德国大学问题为一家短命的英国杂志撰文,称全德近四十所大学中,只有四所庶几乎不再算是地方性的。对于名列前茅的普鲁士的大学,其评价是"粗砺不文,心界逼仄"。只有堪与英国水准相媲美的哥廷根站在一个更高的社会水准上。不过,即便在哥廷根,大学里亦罕有贵族。而此时此刻,突然间,一个位居社会最高层的男子,一笔巨额财富的继承者,一位拥有王子般高贵、最雅致的文化而优雅至极的男子,不仅投身学术界,而且长久地成为其代表,并摘获其最高的荣誉。据说,为官方正式的传记所摘引的他的一位朋友的日记,描述了整个学界是如何心怀感激地意识到,学术界的社会地位因为他的加入而陡获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