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爱你不容易──乡村女性离婚面面观

　　现如今，离婚虽不算什么新鲜事，但是在农村，离婚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特别是如果女方提出离婚，往往会导致村里人的指手划脚和冷嘲热讽，更不用说来自家庭的巨大压力了。作为基层法院的一名法官，我在办理形形色色的离婚案件中，也发现不少年轻的农村妇女勇敢地走进法庭，捍卫着自己爱与被爱的权利，演绎着一幕幕令人回味的爱的绝唱。下面叙述的故事，就是从我前些年办案中撷取的几个片断。
9 \; ?; |+ y3 R  X　　A“结婚半年了，我还是处女，法官同志，我不能离婚吗？”
　　某一年夏天，江淮一带天气十分闷热，那时候，我刚到法庭工作不久，除了办案，还兼管立案和收取诉讼费a>，由于天气热，加之远离县法院，上班也就相对宽松得多。 这天一大早，我刚把法庭大门打开，就发现大门口站着一个姑娘，约莫二十多岁，浑身透出一种健康美，朴实的脸上挂着一丝羞怯。她腼腆地问：“法庭上班了吗？”我连忙回答：“上班了。” 这位姑娘坐在法庭的长椅上半天不吭一声，我有点沉不住气，忍不住问她：“你到法庭有什么事呀！”她站了起来，羞红着脸，低声但坚定地说：“我要离婚。”我松了一口气，习惯地问：“为什么要离婚，有什么理由吗？”“我……”她的脸更红了：“法官同志，我结婚两个多月了，我丈夫不行，我要离婚。”我这才注意到眼前的这位姑还是个喜气未消的新娘。我忙说：“有诉状吗？”她连忙说：“有。”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诉状递给我。我接过来仔细看了起来：原来这位姑娘名叫彩虹，23岁，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家务农，农闲之余搞大棚鲜花，是个科技致富的女能手。去年2月，她和邻村的男青年大斌喜结连理，可怜彩虹姑娘没想到的是大斌患有性功能障碍症，根本不能过性生活，以前曾治疗数年，一直未见好。把诉状看到最后，我终于明白了彩虹要离婚的理由：丈夫性功能障碍。 老实说，以丈夫性功能障碍为由提起离婚的，在离婚案件中很少见，主要是双方当事人羞于启齿，农村姑娘彩虹能大胆提出来，当时给我的震动真的很大。 我当即向庭长作了汇报，决定立案审理。下午，我就安排法警将应诉通知书送达了被告大斌。 第二天，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得法庭的大门被敲得噹噹响，我忙打开门，门口站着的青年人开了口：“我是大斌。” 在法庭办公室里，大斌满肚子委屈：“法官同志，我以前是患过那种病，但现在已经治好了，我还有医院的诊断书。”看样子，是非难分，只有开庭才能见分晓了。
/ _: o! I6 i, `" [4 L7 }& |　　开庭那天，由于因为涉及男方有性功能障碍，属于隐私案件，依法进行了不公开审理。但法庭外面还是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同村农民，几个农村老大妈一个劲地咂嘴：“彩虹这丫头厉害。”上午9点，正式开庭。刚开始，彩虹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到最后她简直声泪俱下：“我今年才23岁，现在都九十年代了，我不能守活寡啊！”大斌仍然振振有词，一副委曲的样子：“她在撒谎，我已经治好了。”彩虹听到这话，显得十分气愤：“大斌婚前向我隐瞒他有性功能障碍，我们结婚半年了，我还是处女，这不是活证据吗？”接着，彩虹又反问道：“大斌，你说你的病已经看好，有医院证明吗？”大斌支吾着，半天也拿不出来，最后，他不得不有气无力地说：“我没有证明。”这时候，彩虹举着一张县医院的证明说：“我有。”原来这是一张县医院在他们婚前出具的诊断书，是大斌婚前去医院治疗时，医院开具的，诊断书上清楚地写着：“阳萎，未愈。”看到这张诊断单，大斌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厉声大骂：“你这个骚狐狸精，你休想离婚。”彩虹低着头一声不吭，谁也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但可以想见她的心情是怎样的不平静。此时，审判长连忙警告喝止了大斌。 大斌垂头丧气走出了法庭，彩虹眼含泪花，一个劲地说着谢谢。一个月后，法庭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审理离婚案件如何认定夫妻感情确已破裂的若干具体意见》第1条“一方患有法定禁止结婚疾病的，或一方有生理缺陷，或其它原因不能发生性行为，且以治愈的”的规定，判决他们离错。
　　后来，听说彩虹在村里的日子很不好过，上了点年纪的人说她骚，有几个很仰慕彩虹的小伙子也迫于压力不敢向彩虹求爱，彩虹一气之下，只身到邻县一家花卉园艺场打工去了。前一阵子，我听法庭的老庭长讲，彩虹寄了张照片和一大包喜糖到法庭，照片上的彩虹抱着她的大胖儿子，笑得满脸灿烂。
+ v) J  X% A9 B9 F7 O0 I　　B“给你20万元，难道你还不同意离婚吗？”
/ @/ M+ U, o0 L" x　　阿菊在我接触到的离婚案件里，算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当事人，她虽然年近三十，女儿都已五、六岁了，但细看不仅没有乡村妇女劳作的痕迹，甚至不失青春少女的妩媚，更透出成熟少妇的风韵。法庭上，她冷冷地向丈夫吐出上面这句话，不禁令坐在审判席的我和几位法官着实吃了一惊，要知道尽管在较为富裕的农村，20万也不是小数目。
9 w4 l. Z% N3 l  Y　　阿菊和她的丈夫阿强虽不是青梅竹马，可也是同窗共读整三载。高中毕业的一次同学a>聚会上，有个小伙子喝醉了酒，把手乱伸向阿菊的胸前，阿强气不过，和那个小伙子三言两语动起手来，一怒之下，操起桌上水果刀刺中了那个小伙子的腹部，阿强后来被判了4年刑，当时，阿菊哭得泪人似的。阿强入狱后时间不长，阿菊的家人就忙着替她找对象，阿菊一概不同意。阿强在狱中表现较好，被提前两年释放，阿菊和阿强有情人终成眷属，为此，阿菊的父母气极之下和她断了来往。婚后小两口恩恩爱爱，日子过得倒也甜甜美美。
　　由于阿强没有正当工作，虽说做点生意，可总是赔多嫌少，生活开支基本上靠阿菊在乡服装厂的工资，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日子更是有点紧巴巴的，为此，两口子吵了好几架。有一天，厂里几个去南方打工的姐妹回乡探亲，见此情景，便劝阿菊到深圳、珠海去打工，阿菊被她们三劝两劝就同意了，回来和阿强一说，阿强满口答应。阿菊这一去就是一年，回来后不到3天，就到法院起诉要求和阿强离婚，这是什么原因呢？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双方在法庭上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清楚了：原来，阿菊到南方后不久，就在一家服装工厂找到了工作，虽然工资高，但比起在家乡小厂上班，显然太辛苦，她很快辞掉了这份工作，在一家酒店当起了服务员。不久，阿菊被一个常住酒店的港商看中了，这港商虽说已50多岁了，但却很会讨女人的欢心，阿菊在他的强大攻势下，很快就投怀入抱，时间一长，渐渐适应了港商为她安排的奢华生活。她自己也承认，让她再回乡下过以前的生活，她简直无法忍受，她甚至为自己以前的幼稚冲动感到好笑，挎着坤包，戴着钻戒、豪华轿车代步，她觉得这才象一个女人。
3 V6 k( q, z7 i+ D: G　　从她回来的第一天，她就打心眼里认为阿强太土了，要钱没钱，要工作没工作，她决定和阿强分手。阿强也是个难以琢磨的人，当阿菊在法庭上提出只要阿强同意离婚，女儿随她生活，她就补偿阿强20万元的时候，阿强先是沉默了一会，最后闷声闷气地说：“我同意。” 当天，我起草了这份含金量颇高的离婚调解书：“同意阿菊和阿强离婚，阿菊志愿补偿阿强20万元，当庭给付10万元，其余10万元在1月内付清。”目送他们两人离去，我脑子里整个都是那20万元钱。
( r, B8 T, }- ]; d  D6 Y; a( J( t( c　　前一阵，听说港商把阿菊甩了，阿菊又找了个大款，依旧生活得很快活，只是她的女儿不愿跟她生活，老是要爸爸。阿强呢，离婚后用阿菊给的20万元办了个公司，生意很火，据说已经有几百万了，又娶了老婆，生了儿子，令人惊奇的是，他老婆比阿强足足小十来岁，还是个大学生，据阿强自己说，她现在的老婆看中他这个人的同时，也承认他百万元的家产起了不小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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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 y( F8 s' o1 V$ T) A. t　　C“结婚快10的了，我天天笼罩在家庭暴力的阴影下，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在农村，仍有不少男人信奉棍棒底下出贤妻，做妻子的大都逆来顺受，抱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念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但是，随着社会的进步和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农村妇女纷纷拿起法律武器，打破暴力婚姻的枷锁，重新获得幸福生活。小玲便是其中的一个。 小玲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虽说在农村长大，但由于文化水平较高，言谈举止和一般的农村妇女也有明显的不同。 小玲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很是要死要活了一阵子，家里人赶忙连哄带闹替她订了一门亲，男的叫阿成，在乡镇企业工作，还是个小头头，见了几面，小玲就嫁了过去。一开头，小两口恩恩爱爱，倒也甜甜蜜蜜，可随着孩子出生，男方蛮横霸道的一面便渐渐露了出来，稍不顺心，张嘴就骂，动手就打，小玲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抱着孩子哭着跑回娘家。阿成有个歪理，女人就是要经常教训教训，否则她就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在这一“理论”的指导下，小玲也就经常吃苦头。但是，小玲前脚跑回良家，他后脚就到，当小玲家人的面，阿成又是自责又是痛器流涕地一个劲地检讨，害得小玲的家人也不好说什么。小玲妈只好劝小玲，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小玲就在这种痛苦的折磨中熬了10年，有一天，小玲终于觉得自己该觉醒了。 那天，我们几个法官在法庭办公室听小玲诉说她婚后10年的辛酸，大家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余，又为她终于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权利的举动感到高兴。 第二天，阿成听说小玲要和他离婚，慌了神，一大早就跑到法庭，“扑”一声，就给老庭长跪下了，把老庭长吓了一跳。“庭长，我和小玲的感情是很好的呀！我从来没有打过她呀。”说着，阿成又打起了自己的耳光，把老庭长弄得哭不得笑不得。 当天下午，小玲披头散发跑到法庭，一只眼睛明显地肿了起来，手上还有被烟头烫过的痕迹。小玲嚎啕大哭：“你们法官要给我作主啊，阿成回家又打我了，不但打我，连孩子也打。”我们大家都愤怒起来，针对当地农民认为打老婆不算一回事的陋习，大家研究决定把这件离婚案放到村部公开审理。小玲和阿成都同意公开审理，小玲要为村里的妇女讨个公道，阿成也想在村里的老少爷们面前长长威风。
　　随着小玲一件件历数阿成10余年来对她的施暴，村里的人们也开始坐不住了，议论纷纷，阿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狼狈不堪。最后，当庭判决准予小玲和阿成离婚，这一下，阿成彻底傻了眼。 这个案件审理结束后，我常想到“家庭暴力”这个词，当小玲在法庭上悲愤地喊出“我天天笼罩在家庭暴力的阴影下，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的时候，给我的震动尤其深刻。但遗憾的是，我国法律目前为止，也没有对家庭暴力问题进行立法，在老百姓的世俗观念里，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然而，它带给妇女、儿童心灵上的伤害可以说是太重太重了。小玲现在从家庭力的阴曩中解脱出来了，但是还有更多的农村女性正在忍受家庭暴力的摧残，她们需要人们更多的关爱和帮助。
3 H9 r; R  y4 c% [3 N1 y) {* r　　结束语
　　无须讳言，在如今的乡村，夫妻双方因一方有婚外情而导致婚姻解体的不在少数，需要说明的是，这种婚姻状况的变化，并不是我们今天谈论的重点。我们更多的是希望从上面的三个案例故事中折射出现代农村女性丰富的内心世界和纷繁复杂的生活变迁，以及更多的对爱情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