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省委干部的挂职随笔

jansen · 发表于 2009-2-11 10:15:20

　　[b]之一：巨大的手掌
STRONG>　　８点钟左右，离开承德北上。坐在旁边的隆化县委副书记韩彪开始认真而详细地向我介绍隆化的基本情况和山川风物，他同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郭玉民一起来接我。
　　车到中关镇，就进了隆化境内。我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窗外，树木葱茏的山，鲜花浓艳的路。我将在这片土地上度过半年时光，挂职担任县委副书记——一个我从未干过也没有想到的角色。
　　人生在世，犹如浮萍，时静时动。静时漂在一潭死水之上，一呆就是十几年；动时则如同冲进了激流，顺水而下，不知所至。自１９８７年大学毕业到省检察院工作，一呆就是１６年。中间虽有三年时间在北京读研究生，但还是省检察院的人。直到去年３月初，随着一纸突然的调令，坐到了省委政法委１７楼的办公桌前。刚满一年，逢上省里公开选拔副厅级领导干部，有幸选任省委研究室副主任，更上一层楼，到了１８楼。组织安排，没有基层工作经历的公选干部，要到基层锻炼半年。于是，我就来到了这个河北省北头的县份。
　　报到头一个星期，县委没有分配工作，让我熟悉一下县情，在近处走走。我让人找来县志、隆化地图和一些材料，坐在办公室里读起来。
　　这隆化地处燕山北麓、古长城外，所谓塞北之地。幅员辽阔，达５５００平方公里，是河北第三大县；人口才４１万，可谓地广人稀。人口中６０％以上是以满族、蒙古族为主的少数民族，汉族则成了事实上的“少数民族”。这一点，在县委机关就有明显的体现，韩彪副书记就是满族，县委书记也是，我周围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包括我的秘书和司机。
　　隆化境内多山，当地人总结是“八山一水一分田”。其地势十分奇特，就像一个巨大的手掌。那五指，就是五条平行排列的山脉；五条山脉之间是指缝，即四条纵贯南北的大河。大河两侧是宽窄不一的河谷，当地人叫做“川”，土壤肥沃，水量充沛，适宜居住。隆化的村镇多集中在这些“川”里，沿河而居，线状分布。这些地方也是沟通南北的交通要道，过去，无论是草原上的铁骑南犯，还是王师北伐，无论是贩马运粮的商贾，还是木兰秋狝的皇帝，走的都是这些地方。今天的公路、铁路，也都是顺川而筑。版图的南部是一个方圆十公里许的山间盆地，平坦，肥厚，温暖，也就是手掌心了。隆化县城就坐落在这里。站在县城的十字街头四望，哪个方向都是山。
　　三四年前，我曾来过隆化，在这里主持召开一次全省检察机关办公室工作会议。当时这里的安静、凉爽曾给我留下些微印象，但绝不会想到会来这里呆上半年。突然想起那句话，“孙悟空本事再大，也跳不出如来佛手心”，这是命中的定数吗？我没有孙悟空的本事，但也没有孙悟空的心态。老孙因为跳不出那只巨大的手而恼火，而我今天却为来到这安逸的手掌心而惬意。案牍劳形十几年，好像经过了一番漫长而艰辛的旅行，多么希望躺在客店柔软的炕头上歇歇啊！这以前只是梦想，现在好了，享受一下身心松弛的愉悦吧，先合上眼，喘口气，再想想下一步往哪儿走，怎样走。

　　[b]之二：人民监督员听证会STRONG>
　　隆化县检察院的会议室里，九位人民监督员面色严肃，正襟危坐。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政府公务员有企业管理者，有共产党员也有党外人士，但有一点，都是道德高尚、品行端正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今天坐在这里，不是视察检察工作，而是对县检察院准备作出不起诉决定的两起案件进行听证，并拿出同意与否的意见。
　　人民监督员制度，是最高人民检察院推行的一项新举措。其核心内容是聘请社会上正直、贤达的公民作为人民监督员，对检察机关直接受理侦查的案件进行监督，解决“检察院监督其他司法机关，谁来监督检察院”问题。提请人民监督员监督的皆为性质重要而为当事人所关注的办案环节，如犯罪嫌疑人不服逮捕、拟撤销案件、拟不起诉、拟对判决无罪的职务犯罪案件提出抗诉，等等。可以看出，监督包括了可能放纵犯罪和可能冤枉当事人两个方面。此外，人民监督员还可对应当立案而不立案、超期羁押、违法搜查、徇私舞弊等情形进行监督。笔者在检察院工作时尚无此项制度，现在做了分管政法工作的县委领导，特来此进行观摩。
　　听证开始了。
　　９位人民监督员首先推举主持人。经过酝酿，代表中惟一通过国家司法考试a>的县人大法制科科长李宝山出任主持人。他四十来岁，举止沉稳，当选后，拿起案件材料和茶杯，从容走到国徽下的主座，坐下。主持人先是询问是否有与案件有利害关系需要回避者，结果是没有，然后他宣布了人民监督员名单。接着，他带领监督员面向国徽进行了宣誓。因为是第一次，大家还搞不清是手持誓词还是举起右手，简单商量了一下，还是像入党宣誓一样，举起右拳。
　　进入了正式听证程序，听取办案人员汇报第一个案件。隆化县医院门诊收费员赵志华，２００３年６月至２００４年２月间，利用职务之便，采取虚假退费手段，将ＣＴ检查费、胃镜检查费等２７６２１．７０元据为己有。办案人员报告了案情、证据和查处过程，然后又汇报了法律意见：赵志华已构成贪污罪，但因有投案自首情节，拟作不起诉决定，请人民监督员审议。
　　满头华发、德高望重的县政协前主席范永发首先发言，他对几笔贪污数额的计算方法提出了疑问。办案人员一五一十进行解答，结果证明没有重复计算，但刚才汇报时没有说清；继而县政协委员聂利卿提出，卷中有些书证不全，该取的没取，办案人员答曰，由于时过境迁，查对困难，是有些书证没有收集到；接着，民主人士、林业局副局长代海宏提出一个表决程序上的问题，她说，今天两案的意见表印在了一起，如果同意一个反对一个，怎么投票？一旁听审的县检察院检察长姚玉民表示了歉意，当即让人将两案的表决意见表分开重印……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对第二起案件进行听证，这是一起派出所所长玩忽职守案，因对采矿队领取爆炸品审批不严，致使两人被炸身亡。人民监督员又提出了一系列问题，办案人员一一做了解答。监督者严肃认真，有的问题反复追问，直至水落石出；办案人员也力求详尽，毫无保留地做答。会场气氛庄严紧张，全无随意轻松的感觉。
　　将近中午，汇报完毕，主持人宣布进行独立评议和表决，检察院所有人员和旁听人员退出会议室。我随大家一起来到了另一个房间，一边谈论着刚才的听证会，一边等待着评议结果。大概半小时，评议结束，我们又回到会议室。主持人朗声宣读了两份评议意见书，同意检察院对两案作出的不起诉意见。检察长遂命办案人员按照这一意见制作法律文书，送达当事人和有关部门。从会场出来，我问主持人，大家评议时是否意见一致？主持人含糊而又机智地说，少数服从多数嘛。
　　当年笔者游学欧洲时，曾对他们的陪审团制度十分称羡，精通法律的法官和不懂法律的公民一并发挥作用，这样将法意与民情有机结合到一起，从而达到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统一。没想到，现在我们国家也有了类似的制度设计，这是法制的进步。检察机关将自己的“软肋”坦坦荡荡亮出来，由人民监督，这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胸怀。有人问，这种做法是“来真的”还是“作秀”，我说你去找一位监督员问问，他会告诉你事实。

　　[b]之三：稻田里头养螃蟹
STRONG>　　两辆中型轿车来到张三营的水稻田边上，下来男男女女６０多人，走上田埂向田里指指点点，并有人写写记记。他们显然不是耕作的农民，也不像下乡观光的旅游者。这是参加全县经济会议的县四大班子、乡镇长和相关局长。会分两天，头一天参观工农业项目，第二天听取汇报，领导讲话。张三营稻田养蟹，是参观项目之一。

　　冬寒夏凉、山多地少的隆化怎会生长水稻？实际上，在隆化，几条河川纵贯南北，土壤肥沃，气候温暖，水量充沛。兼之上游有水库，供水有保证，适宜水稻种植。目前全县共有稻田２３万亩，亩产３８３公斤。这里出产的水稻晶莹剔透、清香柔和、天然富硒。县里专有一个龙泉米业公司，为龙头企业，负责加工处理这里的稻米，年产免淘大米１万吨。所产“龙泉”牌生态米，已通过国家无公害农产品认证，畅销北京、天津、广州等地１００多家超市，每斤卖到８元钱。水稻和养牛、玉米制种、三杏一果（简称“三黄一绿”），成为隆化农业产业化的四大支柱。
　　那么稻田养蟹是怎么回事呢？这是生态农业的产物。将小小蟹苗放入水田，蟹苗与稻苗一起长。蟹苗幼小，只能以嫩草为食。待它长出了利钳，稻苗已经成为粗壮的稻秧，螃蟹咬不动，还是吃草，所以稻田养蟹，两相无碍，反而相得益彰。螃蟹吃掉田里的杂草，有利水稻生长，而且省去了灭草剂；同时螃蟹粪便又可肥田，而且是天然有机肥，比化肥还好。这样，水稻里化学残留很少，成为纯天然绿色食品。一个季度过去，水稻长熟了，螃蟹也长大了，排干水，先拣螃蟹，再收水稻，一举两得，收益大增。
　　面对众多的参观者，螃蟹躲在水下，不肯出来，水面平平静静。当地农民从水里捞出几个，是河蟹，还不到火柴盒大小，盖子亮晶晶，爪子毛茸茸，爬来爬去，憨态可掬。
　　今年，全县发展稻田养蟹１０００亩。
　　与此同时，农业其他三大支柱都初步形成了农户加公司、种植连加工的产业化链条。玉米制种上，一方面有１５万亩种植面积，一方面有龙头企业三北种业公司；三杏一果上，一方面有７０万亩林场，一方面有红源果业公司、绿宝公司、六合药厂等龙头企业。养牛上，一方面有存栏奶牛４２００头，一方面有龙头企业泽人乳业公司，该公司今年６月已经投产。但其他牛类企业差距较大，全县牛饲养总量达到２０多万头，却还没有牛肉加工厂，只得外走，大量的利润也随之而去。不过县里已在张三营、郭家屯等地建了大牲畜交易市场，仅张三营年交易额就达到１亿元。
　　今年，“三黄一绿”可为隆化农民增收２．８亿元。可以预计，今后几年，隆化农业产业化规模和效益都将进入一个良好的发展时期。
　　（作者系河北省委研究室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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