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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北京理工大学农村发展研究会的四位同学a>,在“刘老板”的指引下,走进了繁华都市的另外一个世界——北京“上访村”。
" L' c; E: C' d6 \/ F1 }7 ] 我们一到,便被一群衣衫褴褛、满面倦容,或提或背着破包的信访群众簇拥进了一排拥挤昏暗的小屋。屋外的过道其窄无比,再加上堆满了几十号人吃饭用的锅碗瓢盆,更显得杂乱无章和拥挤不堪,地面非常潮湿,稍微不小心便会滑倒。侧身挤进屋内,屋里的光线很差,不通风,更没暖气,还有一种怪怪的味道,在不到20平方米、高不到5米的屋子里用砖头和木板搭了两层大通铺,住了差不多有20多人。通铺上铺着各式各样的垫子、毯子、被子,脏且不说,其中夹杂的味道就足以让人窒息。由于人满为患,吃的、穿的什么都往床上放,天花板上还牵了一根绳子,挂满了换洗的衣服,感觉空间已被用到了极限。! O3 ^; H# [3 X$ ^4 t. E( S5 f
这就是“刘老板”开的旅馆,2元至3元钱一个晚上。“刘老板”也是上访群众之一,开旅馆的目的一是为了解决自己的生计,再则是为了让上访者有个住的地方,有时也救济一些确实走到生命边缘的人。; ~4 J2 `/ u; a% H
小“旅馆”仅有两个炉子——一个烧水、一个做饭,再加上一个露天的案板和饭桌,所有住在这里的人轮流用它们做饭。我看到一个老者还在吃前一天中午做的菜,他曾是辽宁大学的首届毕业生,当年被打成右派,平反后,被追加“二等甲级伤残军人”待遇,可政策到今天也没落实,他就上告,结果后来连房子都被收走了,为了讨回公道他开始上访,如今上访的路已经过18年了,仍然没有结果。他告诉我们,前两天,他还住在大棚里,后来被拆了,他就住进了这里,到市场上捡些大白菜叶子,做菜就着馒头吃。! ~/ t0 [0 B* t0 n' _/ ]: g; e5 m
本来我们打算在上访群众的聚居地四处看看,再了解一下他们的生活和思想状况,毕竟千里迢迢来北京上访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下这个决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们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等待一个并不确定的未来?
% R m! [5 X2 B: V7 ^! e 但是当我们被群众包围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交谈几乎无法进行,更多的只能是听他们的倾诉。在“刘老板”的维持下,“诉状”及厚厚的材料递到了我们手中,有的几年、十几年下来已经是一大包了,我们根本没法一一细看。对于这些厚厚的诉状,我们开始并不打算接受,因为我们接受这些材料于他们的案子不会有丝毫帮助,但是上访的材料还是如雪片般飞来。
& v I6 w% f9 W5 a “孩子们,你们就拿着吧,我们现在是想送出去都没有地方送啊。你们拿去就算是作为你们课堂之外的一个案例分析分析,我们也心安啊。”一位来自黑龙江的大婶如是说。
/ g; _9 p$ U, I 大部分的案情原本都很简单,罪责也很明显,但因地方公检法或地方政府领导过失、受贿、包庇、纵容罪犯,制造了大量的冤假错案,并最终使矛盾转化为“官民”矛盾。* @& A3 U0 ?$ d& K$ q
“你有理,我有权。”这是一个地方干部的公理。- }* {: `1 U+ a4 b; h
“公正?你到哪找公正去!”这是一个地方纪委的答复。: v3 K' q9 w e6 m/ n6 s
“没钱?没钱你打什么官司啊!”这是一个地方法院的答复。- {, R3 ~ ]. I5 D% p
这样的回答让他们不甘心,所以他们就踏上了上京告状这条漫漫长路。/ W; E, c$ V: @3 i% N
当天晚上九点左右,一位大伯给我们带路,带我们到四处走走,所见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已经是零度以下的寒冬了,我们几个同学a>穿着羽绒服还冻得鼻尖通红,而他们只盖着些破塑料布之类的东西,露一个脑袋蜷缩在墙角。来到铁路边的一块野地,大伯告诉我们这里曾住过几千上万人,但后来被政府强行拆除、驱散了。我们只能看到一些残留的痕迹,以及一些又回来的上访者。墙脚下、野地里、马路边、桥洞下,随处可见那些上访者蜷缩在那里,其中一个上访者就在露天用几块模板和砖头搭了个简易的所谓的“床”,还有的就在建筑工地旁边随便用一些垃圾堆成一个小山包,然后就钻进里面躲避寒冷,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垃圾堆,而当有人从里面伸出头来我们才知道这原来是他们的“家”!更有甚者就在地里挖了土坑睡在里面,用杂草盖在身上。面对寒冷的天气,好多睡在露天的上访者已经顾不得男女之间的羞涩,抱在一起取暖。; e( t4 t7 x3 P5 s
“我们知道,我们是有些‘有碍市容’,可没办法啊,我们既想解决问题,又没钱,只能住这儿啊!”
( r: V1 f3 p$ n n: y; h2 a 事实上,受冻挨饿再加上精神上的压抑,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已经重病缠身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抗得过这个寒冬。: B2 C0 A- j: k
他们对我们这些学生寄以太大的期望了,可我们知道自己根本没法承担这样的重托。
$ Q2 [. z" F( _1 s; }9 e( f 一周之后,我们再次走进了上访村,同行的还有中华女子学院中国农村妇女发展研究会的四位同学a>和几袋她们募捐来的衣物。经过上周末的初步勘察,我们对那边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由于缺衣少食很多时候他们不得不忍受饥饿与寒冷的侵袭,但他们又不愿意去乞讨用人们的同情来换取生存的保障,因为人格和尊严对于他们来说很重要。% t" \" i' q+ K
来京的上访者大多为上访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整日忧心忡忡,无暇去找份固定的工作来维持自己的日常生活开支。一些常住村子里的老上访户会去外面找点活儿干,比如捡些瓶瓶罐罐或者卖些报纸、杂志等赚点小钱。这天,我们在两队聚头的永定门长途汽车站就碰到一位卖报纸的上访者——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大娘,听说我们是过来送衣服的,她立刻把我们带到另一位亟须捐助的上访者身边,也是一个老人。她是今年早些时候来京上访的,当时天气不很冷,也没有带足够的衣服,她没有料到,气温会一下子降了那么多。现在身上穿的一些衣服也都是向别人借的,但还是不足以抵抗凛冽的寒风。鬓角有些斑白的她一提到上访的事,泪水就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儿子被杀,家里被抄,土地被抢。接二连三的磨难使得她对当地村委、政府彻底失去了信心,孤身一人来京上访。但十几年过去了,一切还是没有结果。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做一个好的听众,倾听她的痛苦。大家简单劝慰了一下,留下一件外套,带着无奈、同情与她道别,前往上访村,那里有更多的人需要衣服。$ `( M, ?, u2 r5 j+ A
出了车站,沿途的风景是秀丽的,人们是悠闲自在的,生活是美好的。然而这一切将很快消失在另一个世界里。
% C( u, B4 v- U6 b 到了“刘老板”开的“小旅馆”,马上就有一人“闯”了进来,在放置衣物的床上开始“挑选”他需要的衣服。为了保证公平,尽可能把衣服送到最需要它们的上访者手里,我们不得不阻止了他的行动。大家好言把他劝走:待会儿我们会出来发送的,不要着急。 c- x" `0 I8 ^/ s5 M2 S
和负责人李老师商量了一下之后,我们决定马上就分衣服。经过匆忙地分类整理,两袋衣服被送出屋去。在门外守候的人群马上涌向了它们,狭窄的过道显得更加拥挤不堪。我们拿着衣服,踩着湿漉漉的地面,走进了那些阴暗、拥挤的小房子里。那里边住着很多上访者,每拿出一件衣服,周围便有无数双渴望的眼睛瞄向了它。无奈僧多粥少,拿到的自然满意,但又有多少充满失望的眼神让我们无法承受、无法心安理得地继续。
. H. p" j. {* p0 A8 e, L8 U* W. E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许多上访者顾不上要衣服,他们还是像上次那样拿着那些申诉的材料给我们看,希望能给带出去呼吁一下,这是他们全部的希望所在,温饱在他们眼里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尽管我们一再强调今天只是来送衣服的,但还是有一些执著的人们不断地要求我们一定要帮助递送材料,让人不忍拒绝。4 a" ~6 g" k5 g& [3 ]
很快,周边的几间屋子都发遍了。衣服被一批批地送出去,聚集的上访者越来越多。整个上访村范围比较大,住着几万人,有些人得知消息后从附近赶来,也加入了这个行列。最需要衣服的应该是那些在野地、桥洞、铁路沿线住着的人们。想起刚才过桥时看到的情景,我问了一下负责人,得到的答复是:前几天那边又遭清理了。其实,不但他们的生活条件很差,附近的治安环境也是极其恶劣,上次那位带我们夜探上访村的老伯告诉我们,铁路沿线那片地里,时常有人遭劫财而被杀,当时就听得毛骨悚然。考虑到实际情况,我们并没有到那里去送衣服。' L& S9 C* Q/ a' F0 M0 J8 [1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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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完最后一件衣服,前来领衣服的人还在不断增多。大家都争着向我们诉说,他们要衣服,要被子,而此时的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一个人、一所学校的力量何其有限,短短一个多小时留给我们的却是更多的遗憾和茫然。" {% x0 R& `, h& u( ?; Z N: J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马路的对面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环境优雅,与此对比完全是两个世界。现如今,北京已算得上是繁华的大都市了,我们在追求发展的同时,不要忘了还有许多值得去关注的问题。上访村的形成不是一时的,北京是中华民族史上是许多朝代的都城,历史上各朝的上访者们就曾聚集于此。现在中国的一些权力部门也设在附近,来京上访的人们就聚集在这里,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村落。
% @- E' M5 [8 s, p 在没来上访村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让人不堪的悲惨,若非亲眼所见,亲身体验,实难接受这种事实;来考察之前也作了适当的心理准备,但当活生生的事例放在面前时,我还是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生活的压力原来可以是这样的大,生存的成本原来可以如此之高!假如有一天这些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与毅力去承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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