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园九章（散文诗）

hero · 发表于 2007-9-20 09:31:43

（一）          沈园，挥开一路风尘，我用朝拜的手指轻叩你的门扉。冷清和高洁，总在落寞的遐思深处沉寂。     昨夜，谁在梦中遗落的窗帷，依旧绰约满眼迷雾的朦胧？谁寒凉不眠，把这些柳丝挂满晶莹的珠泪？     可是知道我要来吗？无语静默的沈园！你这么多亭台楼阁、假山琼楼的子女，遥遥自八百年前，望向我内心深深的颤动。     而你的隽永和秀丽，像是传说一样那么遥远，那么遥不可及，和我之间相隔了整整一个秋季，令我的遗憾，清冷在这无边的秋色中，一遍又一遍滋生来春，过来抱你的念想。     你知道吗？充满敬仰的感情，只有在心底的震撼才是为你演绎的真挚！          （二）          沈园，我依然可以想见，春柳拂堤，燕语呢喃，烟云飘渺时节，你幽婉的文静，在这座古城里营造的快乐；我依然可以想见，那足不出裙的三寸金莲，碎步柔弱，沿着伤心桥轻盈行走；甚至还有剔透秀美的玉指，在料峭春风中抚琴而叹！     或者满目荒芜、破落，一湾死水、一丛乱竹、一段残墙，那书生一世悱恻不安的咏读，却于风中惊飞一树画眉，刹那蒸彩如云、漫天绯红，经世流传！     可惜，古碑苍苍，桂堂寂寒，红尘过客的所有泪痕呵，已无法辨认！          （三）          沈园，你可曾记得，某春某日，月色朦胧，谁用枯黄的手指黯然指点模糊于词壁断垣上曾经的情怀？     青灯一盏，伤感一缕；凄冷萦怀，离情飘摇。布满月光的飞檐在绝世的情怨声声中悄然入眠！     然而，春风不倦，穿过远方的村庄，掠过山岗，卷入森林，而后再度旋入书生的灯下！     那个晚上，放翁失眠，唐婉伤神。悄然回望，一杯愁绪，几年离索，竟是悱恻在心，挥之不去！     半世的光阴已逝呀，回望陪伴孝悌的零乱，面对旷远的天空和纷繁的星象，暗思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的尴尬与悔恨，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惋惜“断云幽梦事茫茫”的匆匆光阴？          （四）          沈园，透过你满身晨曦的氤氲，天色渐凉。老鸦舔噪、知了晚唱，整个暮夏在芍药丛中那彩蝶的翅膀上翻飞。     才子们香扇轻摇，在时空里漫步卵石，经伤心桥往来葫芦池的南北，悄伫井亭，凝望浮萍，在秋雨蒙蒙中漫吟放翁撕心裂肺的诗句——“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然而，我却分明看见：池水中缓缓漂浮着安静的感伤；继而分明听见一声轻叹！     而今，春色既远，夏景已逝，冬藏将临，又是一年好时光，随波而去！          （五）          孤鹤轩啊，你这沈园的精灵！     自你伫立于沈园的遗址之上，就一直留守在极度赞誉之中，企图掩盖那段泣血往事，悠然自得，悠然陶醉。     可是，诗镜石那危岩耸立、怪石嶙峋的造型，还有这雕镂精美的玉桌鼓凳，有多少悲苦喜忧的回音，从琴台的甬道慢慢渗出，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然后在我心中所有的方位回荡……     我心痛了，在你无语的清丽面前，一切曾经被你养育或者降生的往事驱散了迷雾，就像是一个炸雷吓走了蓝天白云，滑向阴郁灰暗的宋朝！     一位苍苍老者，蹒跚在沈园的曲径，于虬枝的苍树旁拿出窖藏心间近半个世纪的情酒，怅然涕下，独饮寂寥。     这时，我可以想象出你的风华甚至于你的本原，在悄然培育我们的隔阂！          （六）          沈园，你这时空中羁留的尤物！多年以来，你凋残了多少红粉佳人？零落了多少风流才子？寂寞了多少灿烂绚丽的幸福？你的花香吹乱了多少恋人的心？你的甬道浸淫了多少离人的泪？你的孤独记录了多少情者的痴语？     你可以选择太湖石结柳为伴，承续寒梅的清香、翠竹的静默；甚至可以清风素波、花落翠亭，却不能把你苍凉的柔婉悄然掩埋！     在你的面前，还有什么比这种感受更令人难过？还有什么比这种感受更令人寂寞？          （七）          沈园，在你的秋天里，我捡起你飘落的一枚枯叶，上面经脉清晰，宛若爱的印痕蜿蜒不绝在时空的甬道，无语写照曾经的情路艰涩。我分明看见，那不期而遇激发的痛苦，慢慢在伊人的心间裂开缝隙。死亡来临了，那回光返照的一刻，可是朱唇蠕动，轻轻滑落在尘间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病魂游荡？那诀别尘世的一刻，可是凤睛难闭，默默诵读冷落在沈园深处欲笺心事，独语斜阑的一抹情愫？     所有的悲欢离合、守望相念啊，刹那香消云散，俱成往事。     这似乎是一个可怕的对称，在传世的断墙残垣前，导游小姐甜美的声音越来越高，而我的听觉却越来越弱。凝重的传说，尽管穿越了很多潮湿的时刻，但被我感觉和触摸到的却是血泪凝结的伤情往事！     这样，那苍苍老者走动着失意和彷徨，满怀羞愧与无言的无奈，在今年的秋水烟云处，一点点退开晦暗的外衣，暴露出曾经的灰色，乃至黑色，然后反复吟唱——“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声音渐淡。我和他的距离渐渐拉远，一种潜在的攻势蓦然展开在我和他之间，分开了花的姿丽和果的真实。束河观望：是爱情与孝悌，甚至是闪着寒光的无数刀锋不停交错。          （八）          沈园，我于这个深秋时节，越过千里飘黄的秋叶，穿过烟云飘渺的长江，过来看你。我已过分调整好所有凭吊你的心情，拎来江北冷冽却足以豪放的美酒，借你的落寞，借你的竹香，借你的幽静，借你的怅然，以一个情者的虔诚，走遍你的所有真相，会饮古人，醉抒伤情！     但是，纵然是我醉在你的怀中，我毕竟不能把你的惆怅，还有抒情背后无奈的风景，统统极端放置在你的内部。在你的深处，还有很多柔软和温存静静纯洁着中华瑰丽的风骨和魂魄！     因为，过去的已经是流逝的历史，留存的却是广袤的珍贵，譬如书法，譬如爱情，譬如传说……无不以经典的别致深深震撼我悬在秋风中的思想。     而你，依旧缭绕在我的酒香里，漫步那段日子，孑孓那种孤冷，独自吟唱那曲遗恨，听任花开花谢，听任风吹雨打……          （九）          时光荏苒啊时光森严！沈园，你就是失落在时空里的一弯斜月，流动着寂静而轻柔的光芒。无论岁月是否沉滞是否弥散，你都折射出人们对爱的那种沉思和反省、向往和追寻。所以，在这个秋季的深夜，在我见过了你深幽雄健、空灵纤巧的妩媚后，我为你歌唱，从最高点唱到最低点，试图唱出《钗头凤》的一组函数，或者曲线。     然而，琴台久已荒芜，月光清冷寂寥，斜洒井亭，弥漫出一段千古情殇的绝唱！那么窒息着一种孤寂，那么凄美着一种哀怨！     这样，你已不再是一处园林，不再是一处风景，而是承载着爱的灵魂、爱的宽宥、爱的温情的一处圣地！     而是一处安然静洁于情侣心中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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